方令孺的其他

故居

方令孺故居,它建于40年代,属西式花园别墅,位于灵隐白乐桥3号,文坛泰斗巴金也常在这幽静的庭院里与方令孺交谈。

故居依水而建,越涧而人。院外小溪潺潺,院内花木繁茂,右边一棵高大的银杏,左边一颗粗壮的梧桐。小院正中是一幢砖木结构的平房别墅,建筑面积约200平方米,有一半圆形房间突出院中,三面通风,采光甚佳。别墅坐北朝南,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在青岛

清代文学中,安徽桐城的学者形成“桐城派”,以提倡古文为主,现代著名女作家方令孺就出身在安徽桐城方氏的书香世家,同时也是充满封建伦理观念的家庭里,3岁即遵父母之命许配与人,16岁完婚。

在“五四”运动影响下,方令孺冲出牢笼,远去美国留学,接受西方教育。回国后深爱新文学,写诗也写散文,她的诗作多发表于《新月》杂志,被称为新月派代表性女诗人。她的侄儿方玮德是一位天才新诗人,少年成名。外甥宗白华是哲学家,也是文学家。他俩比方令孺仅小八岁,所以对方令孺以很大影响,多有往来,并对新诗有所探讨,方玮德也是新月派诗人。

1930年,国立青岛大学建校,杨振声校长广聘教师,在邓仲存介绍下,聘方令孺为国文系讲师,她第一次来到了青岛。青岛大学校舍是利用了原德国人建的俾斯麦兵营,其7号楼原是军官营房,学校作为了女生宿舍,楼上住着单身女教工(筹备期间曾住着蔡元培一家)。住在这里的还有校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李云鹤(江青),张兆和(沈从文的未婚妻)。李云鹤还是国文系的旁听生,与方令孺是同仁、邻居、又是师生。

国文系主任是闻一多,他的助教是陈梦家。梁实秋写方令孺道:“她相当孤独,除了极少数谈得来的朋友以外,不喜与人来往。她经常一袭黑色的旗袍,不施脂粉。她斗室独居,或是一个人在外面而行的时候,永远是带着一缕淡淡的哀愁。……不愿谈及家事,谈起桐城方氏,她便脸色绯红,令人再也谈不下去。”

“极少数谈得来的朋友”之中,首先是闻一多。1931年闻一多由文登路迁居阴岛路(今红岛路)后,书居中常有方令孺的身影。梁实秋,闻一多,杨振声“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自称“酒中八仙”,“八仙”中有一女仙何仙姑,闻一多便每次请上方令孺,“凑上八仙之数”。其实方令孺不善饮,别人亦不勉强她。是为了解脱她的“孤独”。

方玮德同陈梦家都是闻一多的学生,1931年来青岛,与“九姑”方令孺,老师闻一多,学兄陈梦家相会,大家兴高采烈,那些天是方令孺罕有的快乐的时光。方玮德称方令孺“九姑”,陈梦家自然也同样称呼,青岛大学的同仁也统称她“九姑”。巴金在《怀念方令孺大姐》一文中说:“一般熟人都称她‘九姑’。靳以也这样称呼她。”巴金等都称她“九姑”,梁实秋说:“大家都跟着叫她‘九姑’,这是官称,无关辈数。”

方令孺在青岛,执教之外,从事创作,写诗,也写散文。她写的散文集起名《家》。大学校舍后边是青岛山,昔日这里有汩汩的泉水(今海大的中址)并形成溪流。方令孺在《灵奇》一诗中写到:

有一晚我乘着微茫的星光,

我一个人走上了惯熟的山道。

泉水依然在细细的在与山交抱,

白露沾透了我的草履轻裳。

方令孺同闻一多、陈梦家谈起,在《新月》之外,应办一个可发表诗歌的刊物。陈梦家为此去了上海,向徐志摩谈了九姑的意见,徐志摩很高兴,立即筹办,四处约稿,自己带头写了一首《爱的灵感》,其中写到:“我就像是一朵云,一朵/纯白的,纯白的云,一点/不见分量,阳光抱着我。”

新月社新出版的杂志就叫《诗刊》,1931年1月出了创刊号,有方令孺的《诗一首》:

爱,只把我当一块石头,

不要再献给我,

百合花的温柔,

香火的热,

长河一道的泪流。

陈梦家评价说:“这是一个清幽的生命河中的流响,她是有着如此样严肃的神采,这单纯的印象素描,是一首不经见的佳作。”方令孺在青岛大学的两年,奠定了她在诗坛的地位。

徐志摩乘飞机在济南失事遇难,方令孺十分悲痛,她写了《志摩是人人的朋友》一文:“再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惨烈?这真像是处在迷罔的梦境,不信志摩会这样忽然失去!不管他是在天上融化,或是摔碎在岩石上,那情景只有他自己知道。唉!他带着人类所有的创痛去了!”

几年间,她与徐志摩多次通信,信中多交流对中国新诗的看法,这些信她结集出版,名字就叫《信》。

方令孺的孤独感也在于当时大学国文系的学生,热衷于训诂、音韵、楚辞、唐诗,惟有臧克家一人写新诗,被当作“另类”。

1932年,“九·一八”事变后的第二年,青岛大学的学生在建校两年内爆发了第三次全校性大罢课。“方令孺同许多富有民族正义感和爱国心的知识分子一样,为之忧愁、愤激,加上为生计而进行的奔波,不久竟至积郁成疾,患上了甲状腺亢进疾病。由于病势十分凶猛,她只得离开青岛。”(邓明以《方令孺传》)

解放后,方令孺出任浙江省文联主席,也是全国唯一的女性省一级文联主席。值得注意的是,全国文联秘书长王亚平,副秘书长舒群,河南省文联主席于黑丁,安徽省文联主席刘芳松,北京市文联主席老舍,天津市文联副主席王林,上海市作协主席徐中玉,沈阳市文联主席蔡天心,30年代都生活在青岛。老舍为山东大学教授,王林、徐中玉、蔡天心都是青岛大学(山东大学)学生。

“文革”中方令孺被“打倒”,后下放“五七”干校,1973年方令孺的入党介绍人徐常太去看望她,她悄悄对徐常太说:“我教了一辈子书,教出了不少好人,也教出了大坏蛋,江青是我在青岛大学教书时的学生。……也许江青因为我掌握过她一些丑事,故而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我个人所受非人待遇事小,党和国家遭殃却是大事。”

书信节选

第五篇

这几天秋的使者来了,绵绵的小雨像是谁的泪?今早云中漏出日光,颜色惨白,街上水车同短笛的声音都呈现颓丧的情调,我心里凄凉。我叹息炎夏的消逝,夏,有时会烧灼我的心忘掉生命的冷寂。

漫哉,我不愿一位精神奕奕的年青人受一点病的磨难,我哀怜,如果在这荒漠里能掇得一朵花我愿意献给这受磨难的人。

这几天因为贪看 Flauberts Madame Bovary疏忽了给你写信。这是一本名著,是一个不幸的故事,我所赞美的是作者的艺术,他把全书的情节用一根巧妙的线索连贯着,好像一串珍珠,珠子的形色不一样,但是提起来,有次序也有色彩。我晚上看到眼睛不能睁的时候才把书合上,带着书里的忧愁入梦,早上在鱼白的光里,我坐起读,今天看完了,这一种紧张的心,也像秋蝉一样,带着尾声,在绿叶里消失。但是这松懈的心情使我觉得异常无味。

我发现生活是不能悠闲,要忙,要复杂。小小的园林,养花饲鸟,不是我们这一代的人所能满足,那里没有创造,没有喜悦,所以 Creatioll and Recreation这两个字,同人的生命是织在一起,少一,都教生命有缺陷。为这思想我常常痛苦,常常同环境起冲突…… 傍晚,我一个人走上这园后的高台,静默地看那深红的晚霞,横陈在一丛黑树的后面,河里的水平静到一点细纹都没有,树叶在我耳边发生温柔的叹息。在台下,来了人说话的声音,他们说什么,我是不管,只是那声音太笨重,像人在石子路上走,没有韵律,没有变化,我不能忍,就离开。

说也奇,我能忍受极复杂强烈的声音,可是不能忍受一成不变的单调。有一次我在一个大城里过年,除夕夜半我走进剧院,人是拥挤得教我不能吐气。他们不管老少就像疯了一样,吹号筒,响口笛,奏各种不同的乐器,他们要使空间充满着喧嚣,好像这喧嚣能把时间抓住,我坐在一个角上,心理同他们完全不同,比平时更清醒,更寂寞,听他们做出的声音,像是在别一个世界上。那些胖的,黑的,长的,短的,戏子在台上舞,笑,唱;但是在我看,他们都是绸子做的傀儡,头上同四肢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那里扯着他们动──可怜,驯服地被动着!我信,他们的心,一定同我一样,冰冷。还有,几年前,我生病睡在医院里,我的房在第六层楼上,窗外正在建造一座新屋,土匠用机器挑土,那一声声尖锐的音挤进我的心灵,我每天一到破晓就哭,我厌恨那恼人的单调。

我对于人生也就有同样的感想。

说起生命,是一个不可解的谜!我们爱它,却又憎恶它,到底为什么爱,又为什么憎?记得 Stevenson说: 我们看戏以种种意义解释生命,直等到厌倦为止;我们可以用所有世界上哲学的名词来讨论,但有一个事实总是真的──就是我们不爱生命,在这意义上我们太操心于生命的保存──再干脆我们不爱生命,只是生存。

是的,我们爱的不是这固有的生命,我们爱的是这生存的趣味。我想,生存的趣味是由于有生命力。有一位哲学家解释生命说:Life is a permanent possibility of sensation.自然,我们爱生命决不是为这肤浅的感观上的愉快,要不是这生命力驱策我们创造,勇敢的跨过艰难的险嶂,就是生,又有什么趣味!迟钝生命,就像一湾浊水,不新鲜,又不光彩。

八月二十三日晚

(选自《信》,文化生活社194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