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烂灯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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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表嫂在我们家的亲戚圈子里很是出名。我最先记住李月这个名字是因为一句话:“挑挑拣拣,拣了个烂灯盏。”

08年的那天,妈妈跟我说:“你芳姑的大儿子结婚了。”

我应了句:“咦,终于肯结婚了?阿生表弟的孩子都有仨个了。”

芳姑是我的小堂姑,她有两个儿子。小儿阿生早早拍拖结婚了,孩子都有三个了,可是阿成表哥却还在不停的相亲,相了七八年,婚事还是没有个着落。愁得芳姑的头发都白了大半。

妈妈轻轻的叹气道:“挑挑拣拣,拣了个烂灯盏。”

我一时没听清楚,妈妈又复述了一遍,后面解释道:“你这个表哥,相亲八年,看中他的女孩子有不少,到头却挑中这个,离过婚,没有生育能力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生育能力?”

“芳姑说是同一个镇的姑娘,还是阿成以前的初中同学。正是因为结婚七八年了还没有生育,才被送回娘家的。芳姑一个要好的同事悄悄告诉她的,那同事与姑娘家沾了亲的。”

我听着,想到网上那些求求子求孙的闹剧新闻,忍不住同情这位姑娘了:“结婚七八年还离婚?”

妈妈叹了口气:“是啊,都没得生的,不离婚难道等着断子绝孙?”

我沉默了一阵子才问道:“过继或抱养一个就可以了,有必要离婚么?”

老妈瞪着眼睛看了我好一阵子,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人家儿子又不是没得生,为何要帮人家养孩子?再说,现在谁家的孩子不宝贝着,舍得让给别人?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老妈说的也是实话,我无言以对。在农村,你去宣传什么二人世界,爱情丁克,人家会以为你是个疯子,也会吓着我老妈。

我说:“那姑娘也够可怜的。别说什么烂灯盏的话了。怀不上,人家也不想。”

老妈叹了口气道:“我才没空说这些。是你芳姑回来说的,早传开了。你芳姑气急了,骂你阿成表哥痴傻,拣人家的烂鞋来穿。”

我可以预料到那姑娘面临的是怎样的水深火热了。农村大妈们无事,最喜欢饭后嚼舌根,打发时间;也最喜欢热情地帮助可怜的人儿,这个李月,因为没能生育被离婚,各位农村大妈嚼舌根之余也会为她掬一把同情泪,更会操心她以后的孤苦无依的余年。她就是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会很多人会主动给她去物色下半生的合适的同甘***苦的另一半。

两个月后,传来阿成表哥私下偷拿户口本与那姑娘扯证的消息,芳姑被气进了医院,要死要活的闹着。一众亲戚也急坏了,一个个地忙着准备抽空去劝,可是还没有付之行动便接到了芳姑的电话通知:大儿子阿成娶媳妇,要摆酒宴,到时候都要来啊,不来就不是亲戚,你不来我这,我也不去你那了。

阿成表哥的婚姻办得很是热闹,可惜当时我要考试,没有去成。老妈说摆了三十三围,这席面在农村算是出出挑的了。

我很好奇:“芳姑不是不同意的吗?还因他们俩的事进了医院,怎么又同意了?还摆那么大的席面?”

妈妈沉吟了一会,问我:“知儒,你学校有生理课吗?”

我有些纳闷老妈牛头不马嘴的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书上有说过什么是死精吗?”妈妈望着我,“死精能治好的吗?”

我愕然,我又不是学医的,这个我哪知道?而且,这个死精是医学课的范畴了吧,普通的生理课上哪里会有说的?

看着老妈那殷切的眼神,我说:“等下,我找下度娘。”

我百度了下,照着上面网络医生给的解释念给她听,那些数据术语听得老妈一脸的迷糊,我给她总结了下:“要检查,积极配合治疗,有得治,但不敢保证。”

老妈哦了一声又忙手里的活了。我也猜出了个始末,向老妈确认:“成表哥死精?”

老妈嗯一声,微微的叹了口气。

苦命鸳鸯。我脑子里蹦出四个字。气氛有些沉凝,我转移话题:“女方摆酒吗?”

老妈没好气道:“女方是二嫁了,很光彩么?还摆酒。”

我有些不忿:“妈,你也是女的,怎么能这样说?那些男的二婚三婚还不是照样摆酒?”

老妈觉得我孩子气,笑了:“男的再婚还不是一样的不光彩,人家表面不说,暗地里会说的。谁也不愿想吃再婚的酒席。你姨公的二儿子不是离婚再娶么?也就偷偷扯个证就算了。”

“偷偷扯个证?”人家领结婚证是光明正大的去好不好?

“没有摆酒,就领了个证不就是偷偷的扯了个证。像以前,不摆酒,人家说你们是私奔,无媒苟合的,不就是偷偷的嘛。二婚的,就算摆酒,人家也不想去,二婚摆酒请人家,人家会骂的。本来你成表哥娶个二婚的又不能生的女人也不适合大操大办,人家面上不说,私下会说的,这一房都无后了,大不孝,还在找那些表面风光。”

我傻眼了,还有这样的风俗,好奇问道:“那芳姑为什么还摆?”

“你芳姑不想摆,但成表哥要摆,你成表哥有钱,想摆就由着他呗。其实现时也不大论这么多了,以前很多东西都要论的,现自个高兴就得了,新事新办。”

“成表哥这样子做,看来很爱这个嫂子了。那芳姑会不会有意见?”

“芳姑能有什么意见?”老妈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我。

“成表哥那么紧张表嫂,芳姑不会吃醋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对别的女人那么掏心掏肺的,还一再逆父母的意思。心里肯定有点吃味呗。”婆媳,是个古老却又永恒的话题。

老妈没好气地给了我一个白眼:“你这是什么歪理?儿子夫妻感情好,做妈的除了高兴还能有别的?这是老师教你的么?你在学校就学这个?”

好吧,我不说了,我该温书做功课了。老妈一向不喜说这些八卦,更不喜儿女说这些东西。

日子在悄悄的往前遛着,一晃眼,又一学期结束了,寒假了,春节了,新年了。大年初四,我们村的开年日,开年日杀鸡拜神祭祖,上香烧纸放鞭炮,开了年就没那么多忌讳,诸事皆顺百无禁忌。这一天比过除夕更热闹,亲戚都会过来吃席面助庆,人气旺,运程旺。

在人声鼎沸的席面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李月。

她坐在高谈阔论的成表哥身边,微微低着头,温婉地端着一个得体的微笑,眉间却是淡淡的锁着。相对于热闹的人群,眉清目秀的她过于安静了。而且我也留意到,芳姑一直跟大着肚子的小儿媳有说有笑,时不时吆喝一声在地上跑来跑去的三个孙儿,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与成表哥身边的她有过一次交流,哪怕是眼神。

看着那个安静瘦弱的身影,想起那句由她婆婆之口传遍亲朋好友的话:挑挑拣拣,拣了个烂灯盏。莫名便觉得有些不忍。

我走过去与她打了声招呼,坐在她的对面。我坐下来时,屋内的人有刹那的停顿失声,若有若无似的地往我们这方向瞟一眼。芳姑侧脸看了我俩人一眼,才又继续与小儿媳说话。

我的到来让李月惊讶,后面见我老是找话与她说,她眼晴却有点微微泛红,冲我绽出一个大大的感激的笑容。这嫂子也是个敏感通透的人嘛,知道我是为了不让她在众亲戚中尴尬地孤独着。那天临走时,成表哥还因此给我封了个大红包。

那天,我拿着丰硕的红包,有点发怔。老妈在旁见到了,问:“收拾东西啊,发什么呆呢?”

我问道:“妈,芳姑是不是不喜欢李月嫂子?”

妈妈的眼神闪烁了下,道:“胡扯!就你事多。干活。”

其实就算不说,我也能从今儿李月孤伶伶没有人搭理的情形里瞧个明白。李月今天是随着婆婆回婆婆的娘家,芳姑的娘家人自然是都得站在芳姑这边。当初芳姑为这个儿媳进了医院,后面却还得大操大办的迎进门,那脸面哪能那般容易的下来。

收拾着,妈妈突然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阿成这个老婆,阿成的事也不会传开来。一个男人,没能力留后,谁会看得起你?”

我有些惊愕:“传出来是迟早的事吧?怎么怪到月嫂子身上了?”

妈妈瞪了我一眼:“有钱没钱,你自己不说谁知道?这种病,你自己不说出来,谁会探你的底细?”

“那这也不关李月嫂子的事啊?”

“姑娘家家的,理这些干什么?快收拾好去看你的书,做功课。”妈妈掷下一句,低头收拾碗碟。

我只好塞好红包,也开始忙活。良久听到妈妈低低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做女人,真的不容易。”

妈妈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我的心也跟着低沉了起来。想起李月孤单安静的身影,莫名的压抑。

第二次见到李月是在半个月后,我和朋友李媛一起去坐火车回校,在车站遇到了随成表哥出外工作的李月。

我正坐在候车室里的椅子上滑着手机,旁边的李媛叫了起来:“月姐,你和姐夫也搭车吗?”

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是啊。你是和同学一起回校么?”

我抬起来,看到笑意盈盈的李月,身后是背着包,拉着行李箱的成表哥。我急忙站起来笑着叫道:“表哥,表嫂。”

他们看到我都有点惊讶。成表哥笑嘻嘻道:“是知儒丫头啊,刚刚看着一脑门的黑头发,倒是没认出来。”

李月没好气地瞪了成表哥一眼,问我道:“你和阿媛同一个学校吗?”

“是啊,我们同一个学校,同系不同班,在相邻的寝室。”

“这么巧?”李月笑道,双目清亮,流光溢彩,面上的神色轻松愉悦,眉间也不似开年日那天的暗凝。想是现在夫妇二人都要出外生活了,肯定要比家里洒脱自由得多,故而神情与前时不同。

“咦,我还不知道我和知儒居然是亲戚呢。”李媛笑道。

“前往F市的Kxx列车即将到站,请要乘坐Mxx列车的乘客进站。”

“我们的车到了,要验票进站了,票拿出来。”成表哥说着,整了整背包,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起李月的手,冲我们说道,“我们先走了,有事有空都微信联系啊。”

李月另一只空的手,从表哥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两张票。也对我们说道:“你们俩坐车彼此照应,看好自己的东西。”

我们都应了声,一起看着俩人相携而去。在匆匆忙忙的人流中,成表哥改牵为抱,将李月护在胸膛前,空闲的那只手一直平举,作出个弧形拱卫着她,为她隔离开旁人的碰撞,我看着成表哥那个娴熟的样子,脑子突然闪过那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心一时竟对李月嫂子有些羡慕了。

李媛在身旁两眼冒星星:“哇,我堂姐夫好绅士啊。”我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唉,这绅士晒了好大一把狗粮。

很快也到我们进站了。我们随着人流进站,等候几七八分钟的样子车便来了,我们检票后上了车厢。我们这节车厢的乘客疏疏落落。近我们的座位的几个座位都是空的。刚坐下没多久,李媛就絮絮叨叨的向我说起了她堂姐的一些旧事。

父母为求儿子,一直生,生了五个女儿,才生到一个儿子。儿女太多,负担不起,送两个给别人养。李月虽然成绩优异,但因家境贫困,初中刚读完就出去打工补贴家用。为此,老师还专门登门劝说过几次。可是家里太穷了,而且父母觉得一个姑娘家,供她读再多的书最后也是别人家的,划不来。

在打工过程中认识了前夫,恋爱结婚,婚后两三年了都没有怀孕,婆婆常挑刺,阴阳怪气的辱骂。还好,丈夫却是好的,体贴妻子,加上夫妇俩经常在外面打工,每逢过年或大节日才回家,受唠叨也就是那几天,日子倒还过得去。因为一直怀不上,就去做了检查。是李月的原因,子宫发育不良,不易受孕。后面就吃药调理,可是调理了两三年还是怀不上,前公婆便要求两人离婚,前夫不肯,后面还是前婆婆拿喝农药,逼儿子离婚了。

“唉,月姐命苦了些。”李媛双手捧腮轻叹道。

“苦后尽甜了。我看成表哥很爱月嫂子,看刚刚那护妻的细节就知道了。”

“也是哈。”李媛道,“还好遇到了姐夫。刚离婚那会,那些三姑六婆讨厌死了,那张嘴整天刻薄的砸巴砸巴个不停。人家离婚干卿毛事,生不了孩子干卿屁事。我堂姐那个性子也是,什么都不计较,要是我,我就一个个呛回头。你让我不好过,我也咬你两口。”

我附和了几声,想起表哥成婚前的种种,以及过年时芳姑的态度,总感觉面对月嫂子的娘家人有点心虚。

李媛沉默了一会却红了眼睛,继续说道:“当初堂姐离婚回家,没地方去,回娘家,我那个刻薄刁蛮的堂嫂,她那弟媳居然堵着门不让她进。”

“什么?”我惊道。一时失态,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的乘客都看过来。我忙连连抱歉的笑着说不好意思。众人也回以淡淡一笑,继而专注于自己的事。

“怎么可以这样?”我实在难以想像。像我们农村那些出去打工的普通人,大多是攒钱给家里起房子的,很少有人在外面买房子的,除非是事业有成,发大财那种。

而在农村,屋地都是留给儿子的,无论是在家的女儿还是出嫁的女儿,都不能回来占屋地的。在婆家也是,那屋地是人家儿子的,会传给孙子,不可能会给儿媳的。所以农村的房子,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女人什么事的。

李月嫂子离婚了,肯定不能再待在婆家,乡下的村子里的村民大多是同一个姓氏,同一个宗族的,沾亲带故,你离婚了,成了一个外人,你在那肯定待不下去。刚经历一番伤痛,又没地方可去,当然是先回娘家了。

“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吧?”我放低声音道。

“可不是。那天大包小包的被堵在门口,让人看着笑话。还好我妈当时在,说大伯家里房间都住满了,我们家有空余的房间,叫堂姐先住着。”

“好像你堂姐的爸妈也都健在吧?”我听家里人提起过月嫂子家里双亲健在,四姐弟,不应该是六姐弟了。在家的妹妹弟弟都结婚了,都有儿女。

“哼,我那大伯大伯母都指望着我那堂嫂给他们养老送终呢,哪敢反驳她,什么都由着这个儿媳妇呢。”

我的心像是打翻了几个酱味瓶子,酸甜苦辣全融为一体,一时不知竟是是什么滋味,莫名的艰涩情绪在心头翻滚着,堵着胸口满满的,憋得难受。

“其实应该是怕我堂姐回来要钱吧。”李媛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要什么钱?”

“当年我堂姐结婚,男方给了三万彩礼钱,我大伯全收起来,说是家里要起楼房要用钱,就给了我堂姐八百块带过去。为这事,我堂姐没少受她那婆婆白眼。还好堂姐前夫不计较,护着她,说岳父岳母养育女儿辛苦了,这是该给的孝敬。”

我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着李媛继续说着。

“堂姐从初中出去打工开始,每次一发工资,除了留五十块钱备用,其余就全部寄回家里,衣服永远是那么几套,洗得发白了还那样轮着穿。我堂姐在工厂里做计件的工资不低呢,刚开始一两千的,后面就有三千多的了,加班多时四五千多的也有,可是最多也就留一百块作生活费,其余全寄家里了。打工七八年了到头嫁人了却连件像样的嫁妆,娘家都不肯出钱买,还是前姐夫又另外掏钱买的。”

说到这,李媛突然认真看着我的眼睛道:“我叫前姐夫有没有听着刺耳?”

我挑眉,没好气地道:“你说呢?”

我从小爱吊在成表哥后面玩,在这听他的妻妹的嘴里嘣出了两次“前姐夫”,心里肯定有点不爽,但那个人确实是她前姐夫。

李媛笑道:“每次考试成绩都要甩我一大截,拼死也追不上,多刺你几下我心里受用些。”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那的确是你的前姐夫,你这样叫的也没错。”

李媛笑笑又说了起来,也许这些事情也在她的心里头积压的难受,憋不住了。我听着都觉得五味杂陈,心酸难抑,何况她亲眼所见?而且还是身边的人身边的事。

“我那前姐夫其实人是挺好的。自从那次身体检查说我堂姐不易怀孕后,我堂姐不停地吃药,不停的吃,吃到后面一闻到药味就反胃了,可是没办法,怀不上,还得吃。我前姐夫心疼她,就说算了,不吃了,顺其自然,真怀不上,抱养一个算了。可家里老人不同意。闹了一场,那老头子被气进了医院,后来只能继续了,再后面,家里不肯等了,要求离婚了。前姐夫不肯离,老娘吃了农药,还好及时发现,否则命都没了。

“救过来后,老太太在医院嚎啕大哭寻死觅活的不肯出院,直到我那前姐夫拿了离婚证给她看了,才肯出的院。那期间,婆家那边但凡沾点亲带点故的人都来劝我堂姐放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说什么的都有。其实我堂姐早就想离了,撑不下去了,只是我那前姐夫不肯放手而已。我前姐夫不松口,便全都来说我堂姐,变相的逼着我堂姐去劝我堂姐夫离。妈的,那老太太的是命,我那堂姐的就不是命?他们这样子也不怕会把她逼死么?”

我在这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感觉坐的浑身难受,不知身在局中的李月当时是何等的煎熬。

“还好,终于是遇到我表哥了,这辈子苦尽甘来。”我安慰道。

“希望喽。”李媛轻叹,面上的神色还是郁郁的。

列车继续前进,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往后掠去,如时光匆匆。

“那段时间是我堂姐最孤苦无助的时刻吧。偏生我伯父伯母听说这件事后嫌堂姐丢人,居然不管不问,也拦着不让我堂哥去看。还是我妈去把我堂姐接回来的。离婚了,我堂姐几乎是净身出户。我堂姐夫想塞钱给我堂姐,他老娘又闹了一场。因为当年我大伯父家楼房加层又整幢楼装修,借了前姐夫十五万,才还了一万,剩下的说不还了,说这钱是当给大女儿赔的青春损失费。所以婆家人不让前姐夫再给了。”

“哦,那也没关系了。月嫂子也有十来万块傍身,不错了。”十万块,在乡下,对于打工的一族来说,是巨款了。李月嫂子有这笔钱也算个小富婆了,我在心底里为她高兴。

李媛却神色更是沉郁的,默默不语。我的心疑窦丛生,问道:“那钱,你大伯他们会还给你堂姐么?”

“伯母说了,那当是大女儿阿月给他们的养老钱了,以后老了,就不再要她到跟前来劳心劳力了。嗤!堂姐结婚后每个月都有给家里一千块的。逢年过节,她前夫也没少送礼封大红包给他们……”李媛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我的心也慢慢低了下去。

“你大伯的另外两个女儿呢?她们有给娘家钱吗?”我忍不住插问道。

“哦,二堂姐和三堂姐每个月给500的样子吧,她们的工资比大堂姐低些。”李媛顿了下,嗤笑一声道,“我那堂弟虽然也勤快,但是什么都是听老婆的。自己的老姐没地方可去,自己老婆拦着不让进居然声都不敢吭一声,枉费堂姐打工那么多年供他读书了,读坏脑子了!”

“你大伯他们重男轻女也太过了。”我也替月嫂子不忿,这样子的父母,太戳心窝子了。

“是超极过了。给了那么多钱,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就离个婚么,有什么好丢人的?现在离婚的人多的是。我看她是怕大堂姐回家后要占房子吧?想着大堂姐生不出,以后难有好去处,说不定要在娘家养老了,怕死人家分她家公的房子了吧?哼,搞笑得很!就算我堂姐要,那也是该得的!”

我突然想爆粗口,想骂人。这都是什么人啊?为什血脉亲人,却让亲人感受不到那最亲近的血脉的暖暖的温度?

“离婚不到三个月,前姐夫结婚了,伯母他们觉得丢脸,也催着堂姐相亲了,我堂姐不愿,我伯母又哭又闹的劝着,说老父老母为她在人前脸皮都掉泥巴里头了,夜夜愁得睡不着,白发掉得厉害,求堂姐放过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我堂姐就同意了。单身的,离婚的,死老婆的,都跑去让人家相看她,坐在那,像件货物似的让人推销,让人挑拣。还好后来就遇上了现姐夫。”

“你伯母这样子说话,这样太诛心了。”我良久才能吐出一句话,这样的妈,谁摊上,谁倒霉啊。可,又能如何呢?那是生身之母。再怎么着,生恩养恩都在那呢。

李媛凉凉的笑了笑,不接我的话头,却说起另外的事:“我和我妈前儿还见着我那前姐夫呢,死气沉沉地带着他的大肚子妻子逛街呢,我妈说快生了。他见到我妈,背着老婆跑来问我妈,我堂姐的现状,被我妈骂了一顿,说各有各的家里,别问这些,省得别人说闲话。前姐夫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心酸。”

我听着也为他心酸,问了又能如何,徒增心伤,世事弄人,只能一声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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