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与光:未曾倾心已相爱
印象派实在是个让人很难拒绝的画派,此中,最爱它的命名者莫奈。留学期间,我曾在费城、芝加哥、纽约、西雅图、华盛顿等美术馆中找寻他的印迹。书籍、明信片、日历、画册——执念着收集有关他的一切,这过程,像是一场浩大又不为人知的暗恋,我深深沉迷,并陶醉其中。
也许对莫奈来说,光,正是他色彩的魂。 他画中表达的,是一种对光的暧昧,那种感觉,未曾倾心已相爱。 他轻轻用一张画就诞生了一个画派,一个画史上极为重要的画派。
他的一生都在寻找光,光成为他领悟生命的符咒,走进光,看到干草堆,看到日出,看到睡莲,看到伦敦雾,也看到生与死。影影绰绰,明明灭灭,充满着玄机与况味。
蒋勋曾说,“在他的世界,没有单纯的颜色,他的颜色是一种光。” 的确,因为光,所有的色彩都浮泛着一种瞬息万变的明度,我们称为“色温”——是色彩的温度。
我想,他是最懂光的人,他明白,光即色,即生命,即灵魂。光一旦消失,便没有了色彩,亦没有了生命。
1875年,他为妻子画下《持伞的卡蜜儿》,留住了她在光影变化中的轻盈瞬间。画中的卡蜜儿,风姿绰约,如刘若英的那首《光》唱出的那样,“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让我看到的,是你灿烂的样子”。
而此时,我想暂时抛开画作欣赏,从时尚、电影以及东方元素呈现一个不一样的莫奈。
一、莫奈与流行色
前段时间,公布了2016流行色是水晶粉与静谧蓝,一时间很多时尚平台发文称“这两种色莫奈在百年以前就玩过了”,这话说得有道理,也并不尽然。事实上,除了永恒的黑白灰,我敢保证,之前或以后任何一年的流行色,都可在莫奈的画作中追根溯源。
我试从他的307张画作中选取些证据:
他的一系列《干草堆》,有夏日清晨的日出之光,欢欣而宁谧;有雪夜过后的清晨之光,朦胧中蕴藏着生机,也有正午火焰般的光,更有夕阳下的残照之光。谁又能说这明亮的黄色与冷雪的蓝白不会成为之后的流行色呢?
我所能想象的美好,是天水蓝,风清澈,阳光和煦温暖,一家人快乐的在花园中聊天野餐。此版画面,便是《花园里莫奈一家》所描绘的那样,每一个明暗层次都鲜明而澄澈,光感强烈,温情融融。
除了睡莲与伦敦雾,我还很爱他的雪景,雪后初霁,白雾迷熙。朝晖栩栩,茫茫天地。纯粹或许是最简单的通透,姿彩也未必多色复调。莫奈像孩子一样快乐单纯地享受来自周遭视觉景象的快乐。眼光越是单纯,获得的快乐越多。
令人欣喜的是,莫奈引发的一轮轮色彩风暴与时尚热潮成了当今设计师与摄影师的灵感来源。前不久,我好友的团队就针对流行色这一主题进行了一次创意拍摄,照片中的女孩举手投足间少女心十足,又周身浸濡着淡淡的莫奈风,令人心醉神迷。
二、莫奈与电影
与印象派代表电影不同,在此只想列出与莫奈画风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电影。
最爱的依然是韩国2006年的文艺片《雏菊》,里面的全智贤清丽纯真得不像话。可以说,莫奈的画作是电影贯穿始终的隐线,失去它,女主与两位男主的故事就无法流畅展开。那幅田间盛开的小雏菊,正是他们绚烂而两难的爱情映衬。
电影中,女画家与男杀手、男警察之间三角式的爱情,既充斥着猫捉老鼠的追逐与枪战,又充斥着阿姆斯特丹浓烈的人文气息,莫奈的画作胜过柴可夫斯基的背景音乐,雏菊的花语是“藏在心底的爱”那段时光中,眷恋着,熠熠生辉,不可方物。梦寐以求的爱,原来近在咫尺,不知有多少人明白,又有多少还在自欺。
泥土真的可以掩盖火药味,而暗恋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
还有当时风靡世界的《泰坦尼克号》,还记得那个细节么?当男主角杰克到露丝的卧房替她画像前,惊见墙上挂着的莫奈的画,顿时眼睛里放出亮光,手指仿佛要被画上稠成一坨的颜料给点燃了。
那幅画作是莫奈的《睡莲》系列中的《夏之韵》。光影变幻中,睡莲成了池中火焰,一撮撮、一朵朵,被点燃了。那色彩,不是个体,不是具象,而是群体中绵绵不绝的一团跳跃的光线,它是整个夏日里不可或缺的一抹色调,一个零件,一颗瞬息即逝的灵魂。艺术对于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而言,从来没有什么等级和地位之分。
还有3D版《阿凡达》中水母般跳跃的精灵、原野风光、奇幻场面,那种色调和光感,都带了些莫奈的画风,似真似幻,捉摸不透,又出其不意。
莫奈作为光与色的魔法师,虽晚年患上白内障,却依然可以把色彩“玩”出独特,在完全看不到色彩的状况里,画面中却依然有光,那一点点模糊朦胧的光。视觉的模糊或许真的是开启另一双眼睛的开始。连同为印象派代表人物的塞尚也不无艳羡地说道:“莫奈只有一双眼睛,可是,我的天,那是多么了不起的眼睛啊!”
三、莫奈与东方意境
不得不说,莫奈画中也含有东方情调式的元素,包括画中的日本小桥、庭院式的闲逸,甚至有人还说,可以从他早期到晚年的画风转变中看出与中国的联系。
《南史·宗炳传》说南朝有个叫宗炳的人“好山水,爱远游,眷恋庐、衡,不知老之将至”。于是“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他把印象中游玩过的景色风光统统执笔画下,挂于家中,以示亲友或自赏回味。无独有偶,画出过《日出·印象》和《卢昂大教堂》等开阔场面的莫奈,最终也买下一处花园,每日信笔画画自家的睡莲,终成为一种晚年的乐趣。
记得在《梵高生活》一书中,丰子恺将艺术家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纯粹的艺术家、技术家,第二类则不纯粹是艺术家,更是“人”的综合体现。莫奈就被他归为第一类艺术家中,他认为“只是自然的再现,不是艺术的再现”,是“感觉的数学”和“色彩的游戏”。海德格尔也曾把人分为本真派与非本真派,莫奈无疑是前者。这样看来,“印象”,并不仅仅是指视觉现象,也是指这种现象在艺术家心中唤起的情感,摆脱观察事物的实用主义方式,我们会首先看到我们希望看到的东西。莫奈喜爱户外的阳光、人群和生机盎然的事物。他本着活泼和快乐的天性,抒发他的爱恋,在此过程中,他同样感受到爱,因为他会因眼中所发现的美而神采风扬,他的灵魂也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深刻地体验到这种美,并为此而兴奋无比。
他曾说:“我像小鸟鸣啭一样作画”,在他看来,发乎自然是真正印象派画家的必备素质,敏感的他为实现自然本身这个目标,发明了新的表现方法,确立新的画风,因为传统的方法和风格已证明全然不再能适用。构图、明暗配置、直线透视、笔触、色调和色度的变化等,所有这些,都难以派上用场。在这里,色即是光,空气也具有独特的动感,空间则靠光线和空气的相互作用来构成,绵延起伏,永无止境。
有人说,印象派与中国的山水花卉画同是注重“画面”的,我很认同。不过中国的山水花卉画注重画面的线、笔法、气韵;而西洋的印象派绘画则专重画面的“光”。莫奈,对于同一的稻草堆连作了十五幅画,把朝、夕、晦、明的稻草堆的受光的各种状态描出,各画面作成一种色彩与光的谐调。起初以光的效果(即印象)为第一义,以内容及形骸为第二义;终于脱却形骸而仅描印象,于是画面只是光与色的音乐,仿佛“太阳”为指挥者而合奏的大曲。
回头再看他曾连作十五幅的《干草堆》,其实与“稻草堆”并无多大关系,只是各种的光与色的配合的效果,不名之为稻草堆亦可。他所见于稻草堆的是其受太阳的光而发生的色的效果。莫奈连作稻草堆之外,又连作“水”(有“泰晤士河”“威尼斯”“睡莲”等),更有一幅直名之为《水的效果》。画面是一片水气淋漓,洋洋洒洒,漫无边际,水面点缀着几朵睡莲。于目于心,都是莫大的享受。他热衷于水的研究,因水能巧妙的传递出光的效果,于是以船为画室,常住在船中,一天到晚与水为友,许多水的作品便是在那时期中产生的。
你有热爱的东西么?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是热爱到让你甘愿为之奉献一切。莫奈与光,便如这般,生命可以短暂,现实可以灰暗,但热爱的东西从未变过,那种疯狂与暧昧,酸辛与快乐,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美之于他,像是一种信仰。如果说美好的秘诀是速朽,那么,是莫奈让我们明白,色彩会消逝,而光常在。这束光,还在继续闪耀,他的世界永远明澈温暖,
愿我们同样澄明,在这个有光的世界,倾心并相爱下去。
推荐延伸:
书籍:《破解莫奈之美》蒋勋;《梵高生活》
纪录片:BBC印象派
电影:《雷诺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