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山散文

叫山的地方不一定就是一座山,有时候是一个地方,有时候又是一片区域,有时候或许是一群连绵起伏的群山地形,总之,他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就像爱上一座城是因为一个人,有时候记住一个地方也许就是因为一个人。

 据说这山上二里下二里,所以叫二里山。其实走过的人就知道,不管上山还是下山都不止二里,而所谓上山下山要看你是从哪到哪儿了。山北面属沙河坎,现在叫沙河镇,山南面是贯山地界,现在归峡口镇管辖。

 我是贯山人,我外祖父家在沙河坎,所以,小时候二里山是我每年都要经过好几次的地方。

 从西乡到骆家坝有两条路:一条是西骆公路;一条走国道,从沙河坎过二里山在贯山又回到西骆路。如果从西安或者汉中驾车到骆家坝古镇或者江塝茗园,最好是走二里山这条路,拐西乡去多走几十公里浪费一两个小时着实不划算。

 这条路在我小时候一直是羊肠山径,现在是很漂亮的山区公路了,甚至比我一篇文章里称为“归路”的贯山到骆家坝的单车道还漂亮宽畅。

 小时候跟妈妈回娘家我们都会很兴奋,尽管心里暗暗的怯着爬二里山那段山路,但想着又能见着亲切风趣渊博多才的外祖父,怯意就被打败了。爬山途中腰酸背痛腿抽筋都不怕,只要妈妈说:“快了,外公家还有几里几里就到了!”所有的疲累一扫而过,脚步轻快如飞,甚至兄弟们展开竞走跑步比赛。

 路很窄,两边的树木却很繁茂,枝枝丫丫的都伸到路上来了,有太阳的时间可以顺便折几枝树丫编个桂冠似的戴在头上。要是夏天就要小心了,有霍腊子,沾上就能让你哭笑不得寻死觅活的。当然,这两边的繁茂的树木和远近高低的山梁也是非常优美的自然环境,偶尔你会在路边的树木上发现一些野果什么的。

 走或者跑在这些小路上,你不时能看到几畦水田或者坡地,庄家都郁郁葱葱的,你都能想象它辛劳的主人一定是一位满脸沟壑的老农,但你却很难看见农人,因为地形复杂,一家人的田地可能分布在几条山梁沟岔里。山梁间的高大乔木间,还有漆黑的木头电线杆子上面经常会有几只鸟儿时停时飞,或相约相伴,或相互追逐,你可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你一定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因为这里就是她们幸福的家园,繁华的现代文明这里几乎看不到。偶尔路过的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大都是迈开双脚目不斜视。幸福的鸟儿们叽叽喳喳欢快得很,就是传说中泣血的杜鹃和哀婉的鹧鸪在这里的.鸣叫声也变得分外的温暖、和美。

 后来,沙河坎成了国营企业所在地,有好多工厂、商店、还有几个学校。这些单位都是国家的,房子修得很漂亮。那时候农民住的大都还是土木结构的低矮房屋,就连茅草房也不稀奇。而这些单位全是砖混结构的楼房,商场甚至比县城的百货大楼都漂亮繁华,货色齐备自不用说。但是,那些工厂学校都不好好起名字,叫什么296或者012(洞幺二),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这不是重点,二里山里面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黑色钢龙才是要紧的,这些直径一米开外的钢管经过的地方隔一段就会有一个砖混结构的红色小院子。原来,国家的人比较金贵,峡口镇三泉村的地下山泉水水质优良,被这些钢龙从峡口吞吐到沙河供这里的国家人饮用,当然,有人说是这里的工厂用水要求高,沙河坎的水质不太适合云云。由于两个镇之间有二里山这么个天然屏障,所以工程就很是浩繁,一路架设这些管道,有些地方还要铺路架桥,有些地方还要开山挖洞,有很多地方就需要砍树炸山,地形复杂,高低不平,所以就需要转抽站,以保证“水往低处流”,这就是那些小红院子了。记得当时好几年过二里山都能看到总有穿着统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人在沿路很悠闲地干着活儿,也是国家的人啊。有时候我们会讨论:如果花这么大力气好好在三泉村开发一下这么好的地下山泉水,说不定峡口就不止茶叶这一样特产了,那“大自然的搬运工”也不会那么孤单了。现在,工厂搬走了,大楼闲置了,水管拆除了,道路损毁了,小院破败了,山泉哗哗地流走了。我们不是大自然的搬运工,我们就是大自然,那又怎样?

 被这些钢铁巨龙穿心而过的二里山应该很是不舒服了一阵,虽然路面是宽了点,可原先翠绿的山坡现在却变成一块一块的褐黄色,裸露在风雨中;唯有静谧的红色小院才使空旷幽阑的山林有了一点人气;所有这些附近的小鸟们欢叫的唱和应答却是越来越远了。被破坏的山体时时会在气候变化季节里表达它的愤怒和无奈,沟壑遍布随处垮塌让身心更加伤痕累累。破败的山林里偶尔会有几声鸟叫,衬着这荒凉的景致,优美和谐的曲调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但是,不管山里面有没有这些变化,二里山山路最高的一段始终还是那样子,因为水管在合适的高度通过隧道穿山而过,最高的那段山路便没人管了。山路还是那么窄,山坡还是那么陡,山腰地段被整改过的路线比原来更不好走了。

 在山路最高的那个垭口住了两户人家,就像山两面分属两个乡镇一样,这两户人家也分属两个乡镇,不过有点奇怪,靠沙河那边的人家是归贯山管,靠贯山这边的却归沙河坎管。直到现在在沙贯公路的制高点上,还有一家人,经历了路面拓宽、硬化、坡度降低、路线修正等等,二里山早已看不出当年的原貌,环境变化很大,早已是物非人亦非了。

 如今的二里山,很是不一样,沙贯公路是这儿的主要景致。看过高原山路盘桓曲折的图片的,或者从秦岭路过的朋友你可以想象一下,这里就是精简版或者说微缩版的秦岭山路,你从车窗往外看,不管是朝下或者朝上,你看见的迎面而来或者好像是离你而去的车辆可能要曲里拐弯好几个来回才能有缘相见。我骑摩托车在这样的路上走过,下坡我是不敢放空档的,挂着档还带着刹车。没办法,天生胆小,路面上一点浮砂都会激出我一身冷汗。

 外公去世很多年了,亲戚们也都各自奋斗生活在自己的康庄大道上,这条曾经“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羊肠小径如今已是川流不息车来车往。而我当年的必经之路也很多年没走过了。

 二里山顶曾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要塞如今变成了通衢大道,那些徜徉流连、婉转唱和的鸟儿们还是那么怡然自乐、生活还能那么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