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一文,在《儿童文学》第333期,谢谢。
外面下雨了,雨像珍珠帘一样落下来。虽然季节已经是初秋,但透过雨帘,还是能看到窗边小土山上的草还是绿的,没有变黄的必要。一朵鲜红的花在常青树中若隐若现。古诗“万绿丛中一点红”大概就是这样。这朵小花像火一样燃烧着,照亮了泥泞的雨天。
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和小动物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他们是天真的,自发的;吃吃吃,喝喝喝;不会说谎,不会推脱;受到惩罚,遭受痛苦的殴打;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偷到了。和他们在一起,我内心感到快乐、平静、安全、幸福;和人不一样,在处理进退问题上,我感到极度的不自在,谨小慎微,字斟句酌,保持距离。
十四年前,我的第一只猫什么都不是。我刚来我家的时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蜷缩在狭窄的室内窗台,活动的空间似乎很丰富。它没有任何特征,只是一只普通的麝香猫,有虎皮条纹,黑色或黄色,不漂亮。但是,也有一些与普通猫不同的地方。它有两只明亮的眼睛,当两只眼睛都睁开时,它真的是老虎-老虎,所以它被命名为老虎。他的脾气真的很暴躁。它从来不怕任何人。谁要打它,不管是用鸡毛掸子还是竹竿,它从不躲避,而是向前攻击,表情和表情都有。得罪过它的人,永远不会忘记。我孙子打过一次架,从此成了敌人。只要他来到我家,透过玻璃窗,看到一个人影,就准备上前攻击,同时用爪子,吼声震耳欲聋。他别无选择,只能手拿竹竿在屋里走来走去,以防万一,否则动不了。有一次,一位老同志来看我。他显然非常喜欢猫。我什么也没看见,就一直说:“我闻起来像只猫。猫不会咬我的。”他伸手去摸,却不曾想,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猫味,后来就随便咬了一口。老同志大惊失色。总之,最后除了我们家三老爷,什么都没被大家咬到,它的“咬声”还挺煽情的。
但是,说这不全面也是不正确的。除了撕咬猛烈,它还有另一面,温柔真诚。我举个小例子。你来我们家的第三年,我又要了一只小猫。这是一只杂交波斯猫,全身白色,长毛,但是额头上有一个小小的黑黄相间的图案。我们家管这只猫叫洋猫,叫咪咪;作为土猫,没有什么是受尊重的。这只猫的脾气和没事完全相反:胆小怕人,没咬过人。只有在外面跑的时候,才表现出一点野性。只要它一有机会就溜出大门,但一看到它的长毛尾巴摆动,它就立刻像套一样冲进山上的灌木丛里,久久不回家。这两只猫没有血缘关系。然而,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进门,什么都不把咪咪当亲生女儿。它没有奶水,却执意要喂咪咪,把咪咪搂在怀里,让它吸干自己的乳头。它眯起眼睛,好像在享受一种祝福。吃的时候有时候会扔一些鸡骨头和鱼骨,相当于猫的燕窝和鱼翅。不过,没事也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咪咪被猫吃,从来不跟它争食。有时候我会说两遍“Mio”,好像在说:“吃吧,儿子!安静吃饭!”有时候,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没事就会从西边的山上抓些小动物来,麻雀、蚱蜢、蝉、蟋蟀之类的,蹲在房前,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这是猫语。屋里的咪咪,不管是睡觉还是醒来,都耸耸耳朵,立刻跑到门后,流着口水,等着吃妈妈带来的美味。我们一家人看到这样一对亲爱的母子,都被深深感动了,一致称虎子为“义猫”。有一年,咪咪生了两只小猫。大概是第一次做妈妈,没有经验,就像我们的圣人说的“不学领养孩子再结婚的人”学得快,猫学不会。咪咪让小猫一个人呆着,但什么都不忙。她不睡不吃,没日没夜地把小猫抱在怀里。但是小猫需要牛奶,而牛奶是任何东西都不需要的。于是小猫烦躁了,没事皱皱眉头,计划就来了,抱起小猫到处追咪咪,让它给小猫喂奶。真的很像奶奶,但是咪咪并不领情,依然不给小猫喂奶。几天没事挨家挨户不吃不喝,瞪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嘴里叼着一只小猫;我一眨眼就回来了。小猫大概是受不了了,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我是在猫家看的这个悲剧和喜剧。真的没办法,后悔了很久。
我和一无所有还有咪咪感情很深。每天晚上,他们两个都争着睡在我的床上。冬天的时候,我特意在被子上铺了一块布让他们躺着。有时候半夜醒来,醒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我身上。一股暖流仿佛穿透了两层被子,跳到了我的腿上。我知道,小猫睡得很香。即使腿因为僵硬太久而酸痛,我也总是忍住不动腿,以免惊扰了小猫的轻梦。这时候它可能在做梦抓老鼠。只要我的腿能动,就不可能被老鼠吃掉。这不是大煞风景吗?
过了几年,咪咪大概八九岁了。没有比它大三岁的,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依然威风凛凛,凶神恶煞,见人就咬,一副不改初衷的神气。而咪咪却出乎意料的给我看来世,经常随地大小便,桌子上,椅子上,沙发上,处处不方便。如果去医院检查,医生肯定会有所列的情况之一:尿失禁。最让我困扰的是,它只是看中了我桌上的稿纸。我在写东西,它却一点都不在乎。它跳起来,蹲下,一泡猫尿流在上面,还在隐隐发光。我不着急不是真的。我心里真的很着急,但是我遵守我的一条戒律:绝不打小猫,任何情况下,绝不打它。此时,我赶紧拿起稿纸,抖掉上面的猫尿,等它自己干。我又气又好笑。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对家人的嘲笑充耳不闻,“等秋风过。”
我不信仰任何宗教,也不皈依任何神灵。但是,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有点迷信了。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改善咪咪的状况。但是世界上没有奇迹。咪咪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它不想回家,喜欢待在屋外荷塘边的石头缝里,或者躲在山上的树上。晚上它不再睡在我的被子上。每当我半夜醒来,觉得被子轻了,我就很失落,甚至有点难过。每天早上起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电筒在我家外面池塘边的小山上寻找咪咪。它是雪白的,很容易找到。黑暗中,我的眼睛徒然一闪,我知道那是咪咪。看到我,他起身,带着“Mio”的声音向我走来。我把它带回家,给它吃了点东西。它似乎一点味道都没有。我看了就想哭。有一次,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几里路去海淀的肉店买猪肝牛肉。拿回去喂咪咪。当她闻到的时候,她似乎有点饿了。但肉一碰到嘴唇,他就立刻缩回脑袋,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一天晚上,我看到咪咪的脸色很不好,我预感到要出事。我叫了他,但他不肯进屋。我把它放在栅栏里和窗台下。我带了两个碗,一个盛食物,另一个盛水。我拍拍他的头,他依偎着我。他叫了两声“绪”,闭上了眼睛。我要进屋睡觉。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睛,一次走三步,手里拿着手电筒到外面去看。哦,不!两个碗都在,猫的影子不见了。我难过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拿着手电筒,找遍了池塘、山、树、草、深沟和石缝。有时候,白光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是咪咪!”我欣喜若狂。仔细一看,发现是一张白纸。我觉得好难过,心里好像被挖出了什么东西。“房前屋后我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几个地方。”从此,我失去了我的胸部,从我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我差点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和一个亲人。现在回想起来,我内心还在颤抖。
在我心情最沉重的时候,有好心人告诉我,猫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此时此刻,它们绝不会呆在主人家里,让主人看到死猫,感到不安或悲伤。他们总是逃到最隐蔽最难走的角落,在阴沟里,在山洞里,在树丛中,等待最后的时刻。所以大多数养猫的人在家里是看不到死猫的尸体的。只要他们家的猫老了病了,出门几天不回来,他们就知道它已经去世了,不允许为尸体举行告别仪式,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完之后,我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我不是哲学家,也不是宗教学者,但我看过很多哲学家和宗教学者关于生死的文章。这些文章大多观点非常精辟,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我也想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关于生死的道理。结果是一无所获。那些文章除了说教,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老生常谈,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看来,猫临死时的所作所为,哪怕只是本能,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人不应该向猫学习吗?生必有死,这是自然规律,谁也逃不过。中国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包括异议人士,汉武和唐宗,都尽力长生不老。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剩下一杯黄土,“西风依旧照汉墓。”为什么我们这一代普通人要煞费苦心?一个人早死几个小时,或者晚死几个小时,真的是一件小事,绝对不会影响地球的自转,影响社会的进步。退一步想一想。现在有些豁达的人不想长生不老,不想在地球上再留下一粒黄土。甚至开明到不与遗体告别,不举行追悼会。但还是会给后人留下一些麻烦:办报,发讣告,到处打电话通知,总会忙上一阵子。为什么不向猫学习呢?他们用这种方式处理生死是多么巧妙啊!不留痕迹,走了,走了,永远的走了,让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里的人不必哭泣,依然梦想着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突然想起看过很多遍的敦煌壁画上的西方净土变。所谓“净土”,就是我们常说的世外桃源、世外桃源。这里是许多宗教信徒烧香、念佛、取经、祈祷,甚至修行苦行、折磨自己、梦想达成的地方。据说在那里可以享受到福报,得到在世间永远得不到的幸福。我看到了壁画上画的房子、街道、树、花、大人和小孩,觉得很热闹。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有一件事永远不会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那就是那里的人总是面带微笑,没有人悲伤,他们的生活大概也很安逸。不像我们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情,有时候我们要找个后门,利用漏洞去做一些事情。他们店里还有市场经济——净土吗?他们还需要这家店吗?——销售人员大概都很和善,不给人脸色看,不骂“上帝”,不扎堆说话,不给人一个钉子。我真的很向往这样的天堂。但最让我印象深刻,最让我惊讶或者说最让我羡慕的,是他们对待垂死者的态度。那里的人,大概和世界上的猫差不多,可以提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这时,奄奄一息的老嬷嬷或老人迈着飞跑的步子走在前面,身边围着他的儿女、孙子孙女、至亲好友,个个面带微笑,没有一点悲伤的表情,仿佛要参加什么喜事,总是把老人送进坟墓。善后呢?壁画不是电影。它们不能被移动。但是,画完这个程序,未来不言而喻。如果你非要画一个填满泥土的坟墓,那似乎是多此一举。我认为净土的人们为我们赢得了荣耀。它们比猫漂亮多了。我是多么豁达啊,知道自己会死,却意气风发!多聪明啊!猫能做到吗?这证明净土人真的懂生命的奥秘,懂自然的规律。人是万物之灵,他们在与猫的对比中真的为我们人类增添了光明!多么纯净的一片土地!
我想得太远了,回到我们的世界吧。我坦率地承认,我对生命的奥秘和自然规律了解得不够。我还是很怀念我的咪咪。心里好像有一片空白需要我去填补。我必须找到一只和咪咪一模一样的白色波斯猫。后来果然朋友又发了一个,长发,白如雪。两只眼睛都是绿色的,像两颗绿宝石一样闪亮。为了纪念死去的咪咪,我还是给它取名叫咪咪。看到它就像看到一只老咪咪。大约又过了一年,朋友又送了我一只波斯猫,据说是纯种的。他的眼睛颜色不同,一只黄色,一只蓝色。在阳光下,黄色的特别黄,蓝色的特别蓝,像两颗黄色的蓝宝石,闪闪发光,争奇斗艳。这只猫特别调皮,简直胆大包天,但更可爱。这一次,我忙得以为那两只小猫是我自己的女儿,强迫它们吮吸干瘪的乳头。只要它出门,我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鸟,蚱蜢之类的,带回家给两只小猫吃。好久没听到“Mio”叫小猫的声音了,现在又听到了。我的心里溢满了一丝甜蜜。这大大缓解了我对老胸的怀念。
但是时间不等人,猫也不会。这只“土猫”一无所有,已经活了十四岁。按照了解世界的人的说法,猫的十四岁等于人的八九十岁。这样,我就不是自己这个年龄的“人”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有时候,会有一些老面孔。两只明亮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薄膜;口水从他嘴里流出来,胡子闪闪发亮;我不想进屋。我日夜躺在阳台的蜂窝煤上,不吃不喝。我有过老咪咪的经历,我知道它快不行了。还去海淀买了牛肉猪肝,希望它不要饿着肚子离开这个世界。我总是做好准备:第二天早上醒来,什么都没有。结果你没做到。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什么都不看;透过窗户,还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躺在那里。我心里感到安慰。有时候,它也会起来走路。本文开头写的是去年深秋的一个雨天,透过窗户看到的东西。
如今,半年过去了。没事不但没走,还比以前强了,还天天出去。有时候夜里,窗外窗帘的一角突然掀开,一个小丑的三面脸闪现。我知道这没什么,就赶紧开门让它进来。大概像某些老人——不是所有老人——在暮年化恶为善,脾气大变。几乎再也不会咬人了。我早上摸黑起床,写着看着就累了,经常去门外的湖脚下散步。此时,我突然踢到脚下一个软软的东西。这没什么。它在夜里某个地方呆着,现在它看见我了,突然它出来了,用它的身体蹭我的腿,在我的前后左右徘徊。它一步一步跟着我,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我有时候故意爬山,以为它不会跟来,可是一转身,身后什么都没有跟来。猫从不与人同行。只有狗会这么做。有时候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很惊讶。“看那只和主人一起走路的猫!”他们说,露出满脸惊讶。近段时间,好像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活力了,焕发青春。有时他会带一只小公猫和他的曾孙来到我们的阳台。“我们今晚见过。”不用介绍就认识了。似乎什么都不会回来的日子还很遥远。我成了一个有三只猫的家庭的主人。
我养猫十几年了,前后有四只。猫从人身上学到了什么?我不懂猫语,也不会问。作为一个人,我确实从猫身上学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上面提到的处理死亡的方式就是一个例子。毕竟我自己也很老了,经常会想到死亡。鲁迅五十多岁就想到了,我真的落伍了。生必有死,这是不可抗拒的。而且我也认为死亡也是一件好事。如果世界上没有人死亡,即使我们的祖先轩辕和孔今天仍然会开着奔驰在天安门广场散步。你觉得人类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人类几百代都是过客,总要走到那里,绝不会影响地球的自转和人类社会的进步。每一代人都只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长距离接力赛的一部分。在我之前,那些逝去的时代在哪里?在我身后,未来的世代在哪里?,是一个普遍的约定。人老了死了应该是件喜事,就像在净土一样。老人自己跑棒,交给后人,自己休息,这很正常。无论快慢,他们终于跑完了一棒,终于为人类的进步做出了贡献,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天职。老年退休是由身体和精神状况决定的,谁也改变不了。老年人会感到孤独吗?我想会的。但我觉得这种孤独是自然的,从伦理的角度来说,甚至应该是。我一直主张老年人应该为年轻人而活,而不是相反。年轻人手中有指挥棒,世界是他们的,未来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我们老年人的天职是尽力帮助他们前进。如果有必要,他们应该躺在地上,让他们踩在自己的身体上前进。《红楼梦》中的贾母不仅因为怕孤独而不能学,从人类未来利益的角度来看也是一种犯罪行为。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可能有人会想,在我说一些让一些人感到惊讶的话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不,不,从来没有。我现在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在社会上有很多朋友。我仍然每天读书、写作、与人交往、开会。我没有什么不愉快,也不觉得孤独。但是,我毕竟八十多岁了,前路有限,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而且,我和猫在一起久了,我觉得它们身上有些东西真的很值得学习。我们,万物之灵,应该屈尊学习。哪怕我们只学习猫是如何处理死亡的,我们的社会也会减少多少麻烦!
“那么,你要去读书吗?”我好像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是的,我心里想学但是还是有些困难。我没有猫的本能,也不知道我的时间什么时候到。我有点担心。如果我真的学猫,有一天我突然溜出家门,钻进一个角落,一个灌木丛,一个山洞,一条河沟,潜进去躲起来。这样一来,我们人类社会就不像猫社会那么扁平了。肯定有人觉得这是个大新闻,指指点点,骂声一片。如果是在旧社会或者今天的香港,一定会成为头版头条的爆炸性新闻,不亚于当年的杨乃武和大白菜。我的亲戚朋友也会派人出去找他们,也许比找彭的人还要多。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所以我犹豫了。至于最后何去何从?我在考虑,在推敲,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