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卿的漆艺技法
“罩漆”、“研磨”实际上是漆艺装饰中的两道工序,制作时利用漆刮、滚珠、树叶、画笔等“起纹”工具,沾色漆在中涂漆板上形成高低、厚薄的肌理纹样。由于磨显的程度不同,形成或隐或显,更为丰富的色彩、肌理效果。李老的“磨显的赤宝砂属此类手法制成,其具体制法经历了两个阶段。
原始制法是在中涂漆板上髹道厚漆,均匀地洒上碎荷叶片。碎荷叶翘曲不平,入荫干固后被碎荷叶掩住。由于荷叶的隔绝关系,漆仍未干。这时把荷叶揭除,用煤油洗净未干之漆,遂呈现不规则的凹凸纹样。再用头发丝沾瓦灰全面擦洗,然后髹金底漆、贴银箔、罩红色透明漆,研磨、推光、揩青而成。得到隐在漆层下的自然肌理,它犹如红色的宝石之光彩,称“赤宝砂”(若罩绿色透明漆则为“绿宝砂”)。
原始制法对研磨的要求相当严格和苛刻,因为纹样的肌理效果,完全是依靠漆层下银箔的反射得以呈现。一旦过度,磨穿漆层,水浸入银箔和漆层之间,银箔发生变形,像湿了的纸一样膨胀起来——就只能全部磨掉,重新开始。后来李老对原始制法进行改进。首先,“起纹”方法更加多样,只要能引起凹凸不平的纹样的方法皆可采用;其次,改银箔为银粉,增强了银底与漆面的附着力;最后,采取主动磨显的方法,增强纹样的空间层次感。此时磨显的纹样是最亮的部分,其次是漆层磨得较薄处的纹样,最深的是隐在漆层深处的纹样。在这里,“罩漆”、“研磨”已经不是漆艺中的一道普通的工序,而是主动表现对象艺术效果的重要手段。 “描漆彩绘”是传统漆画中最常规的表现手法,在楚汉漆艺装饰中被大量使用。一般有先勾勒线条,再平涂色块;以及先平涂色块,再勾勒线条两种方法。“描漆彩绘”的进一步发展,出现了描金绘、漆画绘、描油绘等多种形式。《髹饰录-坤集》中,对此有专门的描述:描金“其文各物备色,粉泽烂然如锦绣。细钩皱理以黑漆,或划理。又有彤质者,先以黑漆描出多为巧”。
漆画“即古昔之文饰,而多是纯色画也。又有施蛋清而如画家所谓没骨者”。描油“既油色绘饰也。其文飞禽、走兽、昆虫、百花.云霞、人物,一一无不备天真之色。”《髹饰录·坤集》特专门辟“斓”、“复饰”、“纹间”对在“描漆彩绘”基础上采用多种装饰综合运用的手法进行了归纳分析。
李老的“描漆彩绘”融入了国画的表现手法。在白推光漆面上(以推光漆加钛自粉细碾后,髹涂中涂漆面,干固后,磨平.推光、擦揩),以黑漆(黑推光漆加乌烟)当焦墨进行勾勒,干固后,以蓝色漆(推光漆加透明蓝)晕染(用大拇子球弹染),产生类似国画花青渲染的效果,画面淡雅.古朴。李老常用此法表现山水,后人称之为“彩墨山水”漆画。代表作品有《鼓山万松湾》(1961)、《山溪秋色图》(1954)。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已很难再看到这两幅原作,但李老的“技法样板”中就有“彩墨山水”制法,可窥此画法之原貌:画面上绘耸立的山峰,山腰烟云弥漫,山脚是临水浅坡,左下角画几株松树,枝叶茂盛。全幅皴染兼备、层次分明、笔力遒劲。笔法虽效仿“清初四王”追求法度,但苍笔破墨、定青设色却有独到之处,颇见功力。黄宾虹先生曾评李老的“墨彩山水”日:“古朴清丽,集古人之长,尽趋笔意”。
李老的传统国画山水功底颇深(诚如沈柔坚先生所赞:“用笔细挺、功力甚深、澹岩空灵、别具一格。,但并未食古不化。在创作中,他非常蓖视“师法自然”,强调写牛,到生活中去引发创作的灵感.到大自然中去收集山水画的素材。无论是南的武夷、福州的鼓山还是仙游的九鲤湖,在他的笔下都有精彩的表现。
如果“彩墨山水”只是李老力图通过绘画性的语言来试图改造传统“描漆彩绘”中过于僵化的程式化模式的话,那么他的《武夷夕照》漆屏风,则让我们看到李老将漆艺特有的语言融人“传统漆画”的探索和努力。 “仿占堆塑”是指在堆起的纹样表面,进行仿古的装饰,“仿占”手法有仿铜、仿唐三彩、仿玉、仿玛瑙等。它以得模仿对象之风采,又不失漆艺装饰之特色者为停品。而“堆塑”的手法就更加#富,从形式上看有面型平堆.线形堆、浅浮雕、高浮雕等;从材料上看则分漆堆、灰堆,粉堆等。
李老的“仿古堆塑”法在1957年为南京博物馆复制《司母戌大方鼎时一炮走红。其关键性技术是逼真地表现出铜鼎因年代久远,在鼎的表面形成的“铁锈铜斑”。他创造性地以瓦灰作为消光剂,住表面绿漆将干之时,用瓦灰轻刷而去其光泽;再局部敷洒些黄士,以仿青铜因或“埋”或“露”所形成的斑驳锈色;最后,用手指蘸古铜色漆轻抹鼎的局部(鼎表面纹样的最高处,鼎的转折处等),仿佛这些部位,因观赏者时常以手触摸,而显得特别的光亮。李老一生运用“仿古堆塑”法创作过许多作品,如《当代世界伟人胸像》(1938年)、毛主席浮雕》(1950年)、((打麻雀)(1959年)、《鲁迅浮雕》(1963年)等。李老还将此手法运用F漆画创作,代表作品有《孔子杏增设教图》(1930年)和《海之鹰(1959年)。
漆画《海之鹰表现的是屹立于海崖之上的雄鹰的英姿,背景是浪沫飞溅的大海。李老用粘土塑}I{雄鹰和岩崖,用石膏翻出印锦模;用生漆(70%)、推漆(30%,目的是增加硬度)加白土、壳灰(使之不出油,易干)搅拌,制成印锦料;再用印锦模印出纹样(雄鹰和海崖),用刀刃薄劈,粘于中涂漆面上。用枯笔蘸瓦灰,画出大海和飞溅的海浪;再通体髹古铜色漆,用瓦灰轻刷一遍,去其表面光泽。最后做局部调整,太亮的部分,用瓦灰消光;需要提亮的部分,用古铜色漆轻抹而成。从这幅作品,可以看出李老漆画创作的大家风范——雄鹰和海崖的塑造粗犷有力、生动自然;背景的海浪处理自由奔放,可称是溶雕塑与绘画为一体的杰作。 “嵌银刻花”存福州漆艺界的工艺术语叫“台花”,它的雏形是汉代“金银箔片镶嵌”即先在漆面上嵌以金银箔片,然后镂刻纹样。“金银箔片镶嵌”在唐代发展演变为“金银平脱”,即先镶嵌金银片,然后髹漆,干后磨显纹样。它广泛运用于唐代铜镜被面、琴体表面以及车马具的装饰上,由于金银昂贵,在国力衰落的中晚唐的肃宗(李亨)、武宗(李炎)两帝时,明令禁止使用“金银平脱”器,使一度盛行的“金银平脱”逐渐销声匿迹。李老受传统技艺的启发,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研制出“台花”技法,极大地丰富了福州漆艺的装饰技法。
“台花”技法的工艺,具体有贴箔(关键要使锡箔平整地嵌于漆面上,用骨愀从箔片的中心部分向外平刮,排除多余漆液使之平整)、置稿、刻镂(刻时须将,刀锋微徽向外倾斜,并使刀锋镂穿箔片,剔除多余之锡片)、髹漆、磨显,推光(磨、擦、推,揩)六道工序。艺术效果明亮悦目,与嵌银无异。后人又根据装饰的形式手段,把“台花”技法细分为“台彩”、“台填”、“台银”三大类。
李老“台花”技法的成功实施,关键取决于两项技术性的突破。其一是以锡代银,无论从艺术效果还是操作的可行性(平展性、柔软性)方面,锡箔皆优于银箔。其二是采用鱼胶为粘合剂(用鱼鳔熬煮后以提庄漆及水胶调和而成,三者比例为10%、70%、20%)。它的优点是与金属粘合的效果极佳,是传统木工艺的粘合剂。它相对于生漆慢干,且干固后又十分牢固。保证了贴上锡箔,入刀镂刻时,锡箔不会随刀的运行而移动,影响操作;并能利用其慢干的性能,顺利地剔去多余的锡箔。而生漆与金属粘合的性能不佳,漆不千时,入刀镂刻,刀行箔随,无法操作;一旦干固,根本无法入刀镂刻,更不用说剔除多余的银箔了。
李老所制的“台花”漆器,后经“沈绍安兰记”的推广,逐渐成为福州漆艺的品牌产品。 “漂漆流彩”是指在漆液中加入汽油或樟脑油之类的稀释剂,让其色在漆面上自然漂流,形成纹样。是李老在继承传统“彰髹”方法的基础上,吸收日本“变涂”技术而形成的一种新的表现手法。由于以此手法制成的纹样有一定的“偶然性”、“不可预知性”,所以其效果往往“人天参半,妙趣天戍”。
李老最初使用此手法是为了在漆器表面仿制陶瓷的“窑变”效果。具体做法是:取两色推光漆加入汽油等稀释剂制戍漂流漆,先在漆面上髹涂一色推光漆,接着马上刷上另一色漂流漆,再采用“漂漏”、“刷丝”、“抽刮”、“点散”等工艺手法,使漆色形成自由流动、互相渗化的效果,然后入荫干固后,磨显而成。李老的漆画《武夷夕照》中的水纹就是采用“漂漆流彩”手法表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