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长妈妈有什么故事?
长妈妈,是鲁迅精神的“乳母”。
“阿长”是读“a′cháng”还是读“a′zhǎng”呢?查阅了一些资料,发现两种读音都有人提及。阿长(zhǎng)派说,鲁迅是长子,带着他的保姆也就被唤作阿长(zhǎng)。阿长(cháng)派则引用原文为证,“我们那里没有姓长的;她生得黄胖而矮,‘长’也不是形容词。……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个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这就是真阿长。后来她回去了,……于是她从此也就成为长妈妈了。”
普通百姓喜欢从身体特征起名号,比如张大个,李胖子,王麻子。长妈妈“生得黄胖而矮”,所以“长”不应该是形容她的个头的,又不是姓,又不是她的名,显然这个“长”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原本有自己的名字,可又似乎无,模糊得没人能说清楚。 “阿长”是“先前的先前”一个女工的名字,她来替补,因为大家习惯了,“她从此也就成为长妈妈了”。
我比较倾向后者。
总之,名字只是个代码,读什么无关要紧。鲁迅要在名字上多说几句,是因为中国人的姓名代表丰富的内容,有时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通过对保姆名字的推测,揭示了阿长身份的卑贱,贱到连姓名都没有,所谓的名号还是别人的,她只是个替代,只是主人家习惯。
其中,隐隐地,流淌着细腻而深刻的悲伤。
如果读作“a′zhǎng”,有了等级,就冲淡了悲剧色彩。
同样的手法,在《阿Q正传》中也有应用,并且做了淋漓尽致地描述。富人可以有几个名号,穷人则一个也不许。想争,则有性命之虞。
但是,长妈妈,是鲁迅精神的“乳母”。
鲁迅在作品中也多次提到母亲,有《故乡》《社戏》《阿长与山海经》《呐喊自序》,但都淡化成了背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远不及阿长形象真切丰腴鲜活。母亲与鲁迅之间感情的隔膜,母子情结,鲁迅心中百般感慨,读者也许只能从鲁迅作品中偶尔发现。1934年鲁迅在上海时写给母亲的一封信:“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三日前曾买《金粉世家》一部十二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张恨水作,分二包,由世界书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过,不知内容如何也……”读到这里,我们知道了鲁迅的母亲是张恨水的“小说迷”。而鲁迅则是看也不曾看。
《朝花夕拾》十篇,其中有四篇提到阿长,分别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二十四孝图》《猫鼠狗》《五昌会》,另有《阿长与山海经》是专门回忆和纪念的。这样,阿长成了《朝花夕拾》的第一女主角。
鲁迅用轻盈的语言,向阿长倾述了非常温柔深切的怀念,比如《阿长与山海经》。
初读此篇的人,会以为鲁迅不喜欢阿长,后来因为她买来了《山海经》又喜欢了。若如此,作品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理解作品的关键是,读出文中有两个主体。一个是儿时的鲁迅,一个是四十五岁的鲁迅,后者是本文的主旨所在。五六岁的孩子,受到大人的管教,引起埋怨,气愤,真实的反映了一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对人对事的判断和感受。厌恶她“切切查查”地引起“小风波”,气愤她睡觉占了我翻身的余地,摆成一个难看的“大”,埋怨她琐琐屑屑的规矩,更可恶的,她居然谋杀了鼹鼠,幼年的迅哥儿怨恨她。透过这些怨恨,读者更应该感受到另外一种情绪。比如第一段,开头一个“长妈妈”,就用意深刻。“妈妈”一词,本意是称呼母亲,《广雅?6?1释亲》中说“妈,母也”。也可用来尊称长一辈或年长的妇女,如:姑妈;姨妈。这两种是爱称敬称。在清代以前的民间文学中,也时常看到叠用的,比如“既是如此,妈妈引路。”(清?6?1俞樾《七侠五义》),这种用法,进入现代就没有了。还可以称中老年女仆,如:张妈;李妈;老妈子,“妈”前面加上姓氏,不用叠韵,显然“长妈妈”不属于这一种。在鲁迅的记忆中,阿长没有姓氏,又不同于一般的女仆,所以大家就叫她“长妈妈”了,鲁迅平时就叫她“阿妈”,“连‘长’字也不带”。在此,鲁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爱。似乎是轻轻提起,所以不是很引人注意,但是细心的读者体会到,第一段反反复复地介绍保姆的称呼,目的是深刻的。
所以,第一段,已经为全文奠定了爱的基调。
全文运用诙谐幽默的笔调,借用天真可爱的孩童的眼睛,借用孩子撒娇式的语言,塑造长妈妈的形象。写“切切察察”,表现普通劳动妇女喜欢背地里闲聊,扯长道短的性格。详细写长妈妈睡觉时占满了大床,摆出个“大”字,“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叫人无法可想”,非常形象地写出了长妈妈的自然朴实而劳苦。写各种规矩,写长毛的故事等,都客观地揭示了阿长朴实的劳动妇女的性格。最后用买《山海经》一事,突出长妈妈善良慈爱的美好品格,给“我”巨大的震撼。童年的“我”,是在长妈妈的关爱中长大。而这样一个善良勤劳的妇女,身份却是那么卑贱,命运是那么悲惨。“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经历;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文章结尾,深深地祈愿“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字里行间,有对长妈妈的怀念和祝福,也有对不公的社会愤懑,也有为苦难民族奋斗的决心。
有人说鲁迅是反对封建迷信的,写阿长迷信就是在批评。这里我们应该首先弄清封建和迷信不是一回事。
“封建”原是一种政治制度,君主把土地分给宗室和功臣,让他们在这土地上建国。我国周代开始有这种制度,其后朝代开始仿行,形成了封建地主制度。在此基础上又逐渐形成了带有封建社会色彩的行为和意识。
迷信,广义上说,是指人们对于事物盲目地信仰或崇拜。迷信活动一般是专指民间的神汉、巫婆、算命先生、风水先生等所从事的抽签、打卦、算命、看相、看风水、驱鬼、跳大神等活动。鲁迅对封建制度封建思想是深恶痛绝,对迷信则持“可存”的态度。在《集外集拾遗补编》的《破恶声论》中鲁迅明确指出,迷信来自于人对天地的虔敬之心,西方“后之宗教,即以萌孽。”“顾吾中国,则夙以普崇万物为文化本根,敬天礼地,实与法式,发育张大,整然不紊。”同时指出,要破除迷信必“先语人以正信;正信不立,又乌从比校而知其迷妄也。”现在一些冒牌的读书人叫喊“破迷信”,全是虚妄,“人心必有所冯依,非信无以立”。所以鲁迅严正指出“伪士当去,迷信可存,今日之急也。”在《女吊》《无常》《死》《我的第一个师父》中,鲁迅以温婉平和的笔调描述了鬼的故事和民间演鬼戏的场面,生动有趣,不见一句批评讽刺。
当今,迷信正演化成民俗文化,广泛流传,给人幻想慰藉和精神解脱,或者是娱乐游戏。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意境清朗、色彩明快、情感欢畅,鲁迅作品中少见。保姆阿长、闰土父亲、恩师寿镜吾,都是鲁迅的最爱。长妈妈的故事那么神奇而迷离,深深吸引着迅哥儿的小心,时时惊扰了迅哥儿的小梦,“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象是风雨声。”多么心惊肉跳,魂魄都要出来了。“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脑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这是一老一小的对话。鲁迅成年后凡事总要问“以后呢”,就是那时长妈妈培养的吧。讲了故事,还要总结教训,“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给鲁迅以深远的影响,也启蒙了鲁迅的文学天赋。
长妈妈讲故事的本领很高,鲁迅在作品中多次提及,并且深表敬服。《二十四孝图》“便是不识字的人,例如阿长,也只要一看图画便能够滔滔地讲出这一段的事迹。”可见阿长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如果活在现在,一定是个故事大王。做教师,也一定是一名优秀的语文老师。
但是,长妈妈也有无用的时候。“要到东关看五猖会去了。这是我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我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母亲、工人、长妈妈即阿长,都无法营救,……”(《五昌会》)面对父亲严厉的考书,“只默默地静候着我读熟,而且背出来。”以致三十多年后鲁迅还要近乎哀叹的追问:“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与长妈妈相比,父亲是一个多么“不识时务”的腐儒啊,在幼小的鲁迅心中,简直是个魔。
童年的鲁迅是寂寞的,沉闷的家庭气氛,死气的私塾学习,完全不能满足鲁迅的求知欲想象欲。恰是长妈妈,为这片寂寞的夜空点缀了无数的星星,美丽了鲁迅童年的梦。星光灿烂,伴人一生。“他日仰看流云时” ,这些带露的花“会在我的眼前一闪烁” 。(《朝花夕拾》小引)在时局 “离奇”,“心里是这么芜杂”的时候,听到“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脚早经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但是“我只得走”。(《过客》)
不久之后,家族衰落,鲁迅更多地接触了底层劳动人民,看清了富人的真面目,形成了他的社会观——“下层人”纯洁真诚,“上层人”龌龊虚伪。这些进一步促使他成年后,彻底背叛了他出身的阶级,成了“兽乳养大的英雄”(赫尔岑语。赫尔岑是俄国十九世纪上半叶贵族出身的革命家思想家。他称赞旨在推翻沙皇封建统治的十二月党人是“兽乳养大的一大群英雄……这是一些从头到脚用纯钢铸成的英雄,是一些奋勇的战士,他们自觉地赴汤蹈火,以求唤醒年轻的一代走向新的生活,洗净在刽子手和奴才中间生长起来的子弟身上的污垢。”)
鲁迅关注的是最底层的人们,牵动他情感的是被剥削压迫的弱者。
他的作品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在叙事类作品中,主人公主要有:
女工——阿长、祥林嫂;
帮闲——也是现在所谓社会边缘人——阿Q、孔乙己、魏连殳;
和尚尼姑——龙师父、小尼姑;
农民——闰土;
城市穷人——华老栓、涓生;
被杀者——夏俞、子君;
鲁迅为他们痛苦和悲哀。这种痛苦和悲哀完全不同于封建士大夫的俯视百姓怜悯众生的慈悲情怀,如杜甫、白居易、苏轼等,同情是无我的,没有主体,主体站在圈外旁观。鲁迅的痛苦是“我”融身其中,“痛彻骨髓,牵动心肺”。每每想到这些人物,钉透手足的痛,就会变得“柔和”,变成“舒服”。(《复仇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