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几个著名的牧区,为什么要换地方?

叶牛沟乡附近的马村,距离青海省祁连县50公里。这里唯一经过的公路是省道S215,又称“二嘎公路”,从青海湖岸边的尕海一号公路向西北延伸,到达海拔4300米的祁连山第二指——哈拉山山口。

“野牛”和“边马”,一种是草原上最常见的野生动物野牦牛,一种是牛羊喜食的草料金露梅。这是祁连山南麓的传统牧区。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额尔嘎公路都很冷清,但七月却很热闹。旅游旺季的自驾游汽车经常被成群的牛羊堵在路中间。这是马村牧民集中的“过渡季节”。100多牧民需要赶着他们的牛羊沿路走几十公里。

2019年7月7日,青海省祁连县野牛沟乡附近的马村,牛羊在过渡。(本文图片均来自石本报。图片编辑周)

当地人把不同季节的草原称为“巢”,七月的过渡是从“冬巢”走向“秋巢”。在马村,东窝子是大本营,海拔低,土壤肥沃,草多,牛羊可以在高原度过漫长的冬天。秋窝子海拔高,主要用于轮牧。每年夏天,人和牛羊都会在那里待上一个半月,给冬天的草原留下足够的时间来恢复畜力。

2019年7月8日,青海省祁连县野牛沟乡附近的马村牧民在“换地方”。每年7月,它们会从各自的冬季牧场转移到秋季牧场,这是一种传统的轮牧方式。

这是草原的传统智慧。“总是在一个地方吃饭,草不够,羊不肥,生不出孩子。”34岁的马金贵是马村的村长。他的祖先早年从西宁市湟中县逃到马村,给他留了牧场养牛羊。到现在,他已经是第三代了。

马村34岁的村长马金贵(音)会在过渡休息时躺在草地上刷Tik Tok。

马金贵已经记不清走上了多少次转型之路。14岁的儿子今年刚小学毕业,7月份也被拉进大部队,希望他“好好吃饭,这样回去就能好好学习,改变命运”。

近年来,马金贵已经嗅到了变化的迹象。2017年,甘肃、青海两省宣布将5.02万平方公里土地纳入祁连山国家公园试点,边境马村部分也纳入其中。摆在马金贵面前的问题是,我们还能不能继续放牧?

2065438+2009年7月8日,牧民在转场期间搭建的帐篷一般需要三到五天。途中牧民不得不在路边搭起临时帐篷,第二天再继续行程。

山沟里的“小香港”

边马村隶属祁连县,汉代以前是羌人的牧场。上世纪下半叶,除了传统的游牧生活,另一条叙事线也与边马村的人们交织在一起。

祁连县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县,已探明的矿产资源有40多种。金属矿物包括铁、锰、铬、铅、铜、砂金等。非金属矿物还包括石棉、石墨、白云石、石灰石、粘土、石膏和大理石。上世纪80年代,祁连县一度实现财政自给。

“上世纪90年代,外界称之为小香港。峡谷里到处都是地雷。马是野牛沟管护站站长,1990部队退伍后分配到这里的林场..

2065438+2009年7月7日,祁连山国家公园管护站管理人员在巡山。

年轻时,马也在这条河里捞金子。小香港最忙的时候,上游聚集的都是外国人,外国老板,外国矿工,大大小小的矿。碎石经常顺流而下,当地村民在河边“追赶”。“当年牛羊卖不了价,你捡一块就赚了。”

大多数村民对该矿有着复杂的感情。“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采矿)是个好东西。矿山一般都在山里,没有占用我的草地。外地人多了,可以多卖点特产,赚点钱。但后来发现坏了。”

一开始是空气污染。有一段时间,石棉纤维漂浮在空中。"当我闻到它的时候,我就知道石棉厂开工了."此外,还有水污染和水土流失。这片草原曾因采矿、拦截发电和过度放牧而伤痕累累。

流经祁连县最重要的河流是黑河,它的发源地是位于野牛沟乡的“八一冰川”。黑河是中国第二大内陆河,是河西走廊的“母亲河”。黑河古称“弱水”,多次断流,主要是上中游过度开垦和沿线开矿破坏山体。

2001年,黑河源头生态应急治理工程开始,青海省开展沙化草地治理、人工造林、草地封育、河道整治、尾矿恢复等工作。

但直到最近几年,该矿才完全退出了今天国家公园的范围。2014,报道了临县田丽煤矿。天峻县木里镇已探明煤炭储量35亿吨,十余年间迅速成为煤炭基地。露天开采严重破坏地表,造成水污染、水土流失和空气污染,挤压牧区生态。

祁连山国家公园试点区建立后,青海对范围内的矿山进行了清退。祁连山国家公园管理局青海省管理处处长张宇在接受该报采访时表示,扫雷的复杂性在于历史遗留问题,很多矿山仍然“合法”,证照齐全,租约过期。目前,青海省正在制定扫雷具体补偿办法。

告别了“小香港”时代的喧嚣,马村恢复了平静。作为管护站的站长,马每天的传呼还得“盯着河面”,防止有人偷矿石。

2065438+2009年7月7日,祁连山国家公园管理保护站的管理人员正在进行日常巡逻前开会。巡逻的主要任务包括防火、收集垃圾以及防止偷猎和盗窃。

“岩羊吃了我的草。我的羊怎么办?”

经过几个生态修复和治理项目,包括黑河源生态应急治理项目,马村的环境变得更好了。

马金贵说,最直接的变化是野生动物。“游客看到石羊,都要下车拍照。我们已经习惯了。岩羊、藏野驴、鹿……”

他没见过雪豹,雪豹是祁连山国家公园的旗舰物种,通常生活在雪线以上。然而,2065438+2008年5月,红外相机拍摄到5只雪豹同框,靠近马村油葫芦管理站。

随着野生动物的增多,人与动物的冲突也越来越多,几乎每个国家公园都面临类似的问题。曾有村民问马金贵什么是国家公园。“我一开始回答不出来,只能说不允许杀动物。”

世代游牧,边马村的人都有对付野生动物的经验,比如“狼害”、“熊害”。冬天,山上没有足够的食物,狼就会下山,闯入牧民家中,袭击家养的羊。

“狼最喜欢的食物是内脏,但它们很难吃。光挖出一只羊的肚子是不够的,很多都要被杀。熊也会趁人不备跑进牧民家里,喝他们的酥油,吃酥油,睡在人家床上。"

2065438+2009年7月7日,祁连山国家公园管护站的管理人员正在进行日常巡逻前的集合,巡逻内容主要包括防火、垃圾收集、防止盗猎盗窃等。

早些年,马金贵的祖上与多名牧民联手,自发组成“狼队”,但没过多久,随着枪械的收缴和管制,以及对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视,狼队解散了。

马金贵回忆说,有一段时间狼打不起来,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把剩下的肉拿去处理掉。然后就有了赔偿政策。2012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青海省颁布了《青海省重点保护陆生野生动物造成人身和财产损失赔偿办法》。受到狼熊伤害的牧民可以向森林公安报案,评估损失。按照牛羊的市场价格,省财政承担50%的补偿。

但是这些补偿仍然不能覆盖一些模糊的区域。马村边界部分区域已纳入祁连山国家公园,既有核心区,又有一般控制区。一些牧民的牧场位于山大沟深处,野生岩羊经常成群结队地“入侵”牧民的牧场。

“岩羊吃了我的草。我的羊怎么办?”有村民问村长马金贵。作为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人们不能捕杀岩羊,驱赶它们也没有意义——“草原就在那里,你今天把它赶走了,明天后天它们还会再来。”

岩羊生活在山里,跳跃能力很强,很容易翻越网围栏。近年来,为了给野生动物留下迁徙通道,国家公园试点工作要求拆除网围栏。一些牧民的草原已经被岩羊变相“占领”。

如果狼害和熊害可以用死伤牛羊的数量来计算,那么岩羊“入侵”造成的损失就很难量化。

受灾的草原大多是牧民的“秋巢”,牛羊每年在这里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月。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草原在冬季恢复畜力是极其必要的。

“岩羊吃完就走,短时间内不会有变化。草还是草。但留给家养绵羊吃的草少了,会影响羔羊生产。”马金贵算了一笔账,假设200只母羊能产150只羊羔。由于岩羊的影响,现在他们只能生产不到65,438+000只羔羊。很多母羊奶水不够,成活率不高。

野生动物给牲畜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马村并不是个例。国家公园分为核心区和一般控制区,一般位于人类和野生动物活动重叠的区域。

祁连山国家公园

今年5月,全球环境研究所(GEI)在青海省祁连山国家公园进行了一次调查。项目负责人彭奎说,在整个青海省,许多村庄都遇到了类似的麻烦。有牧民表示,希望将自己被岩羊入侵的牧场“转移”到国家公园的核心区域。

彭奎说:“这当然是牧民的朴素想法。国家公园的区域划定有其生态基础,但国家公园应该对这些牧民做出相应的生态补偿。”

对于那些难以量化的损失,祁连山和其他国家公园试点一样,正在尝试通过其他渠道进行生态补偿。比如在招聘生态管理者的时候,优先考虑这些利益受损的牧民,让他们成为国家公园的工作人员。

生态补偿是否只能按照国家公园的范围分类,按照核心区、一般控制区、公园外分类,也是一个问题。张伟说:“野生动物不知道界碑。他们是流动的,会用完的。如果只补偿园区内的村子,那园区外的邻村呢?”

张宇说,目前祁连山国家公园还在细化具体的生态补偿办法。

核心区的“禁牧问题”

除了岩羊的侵扰,其他因素也让马金贵担心,羊鞭能否继续拿下来。

马村边界地区部分已划入国家公园,部分在核心区,部分在一般控制区。根据国家公园试点政策,原则上核心区禁止人类活动,一般控制区限制人类活动。核心区的原居民需要搬迁,但这遇到了困难。

一些牧民的家园和草原已被纳入核心区。许多人告诉马金贵,他们想把家搬出核心区,但他们想留在那里放牧。如果完全禁止放牧,他们不知道何去何从。

另外,很多草原权属复杂,需要更细化的安置补偿办法。祁连山国家公园管理局青海省管理处副主任刘义华说,在一些村庄,集体草原被纳入核心区。其所有权属于村集体,但涉及人口广。如果只按照权属进行补偿,这些牧民能得到的补偿很少。一些村庄被划为轮流放牧的草地。如果无法实行轮牧,草地可能会进一步退化。

与美国的国家公园不同,印第安人很早就被驱逐,留下了无尽的荒野。但在中国,国家公园从一开始就被占领了。在传统牧区马立克村,老一代牧民很少接受现代教育,除了放牧没有其他劳动技能。

除了一刀切严格禁止在核心区放牧,还有其他方案吗?

彭奎说,经过世世代代的人类活动,牧区牧民已经与自然形成了一个整体系统,适度的人类活动不会对生态造成破坏。多年来,“以草定畜,分类指导,因地制宜,防止过度放牧”一直是草原绿色发展的红线。

“如果把牛羊撤走,草会长得太高,可能会有火灾隐患。”在成为站长之前,马在一个国有林场工作。林场的边缘与草原相接。为了保护林地不被牲畜破坏,人们用网状栅栏把林地和邻近的牧民隔开。

但如果草长得太高,在旱季很容易引发火灾,甚至森林火灾。面对严格的林场保护政策,农民马找到了一些折中的解决办法。牧民可以进入林地,人工割草,免费给牲畜补充草料。

“我们不希望在中国的国家公园试点项目中看到人为的‘无人区’,”彭奎说。

但是,如果允许一定程度的人类活动继续下去,就需要提出详细而严格的限制。这包括一系列问题:草原的最大承载量是多少?如果不迁出人口,是否需要为核心区设置人口上限?牧民如何放牧?能否新建设施,如何处理老化的设施?

目前,边马村群众在生产生活中遇到了问题。为了避免施工项目对草原造成破坏和污染,这里暂时停止了各种施工活动,羊棚无法装修,危房无法重建,影响了几十户居民。羊棚和危房只是表象。彭奎说,这背后是人口增长对自然的需求。“不仅仅是人口的增加,还有需求的变化。刚开始会加帐篷,然后就是一家人分开。羊棚和冬巢也会相应增加。发展后期会要求工厂开工,搞水利,发展旅游。增长和发展的需求是双重的。”

目前,全球环境研究所正在与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合作,研究协议保护的可能性。此前,该报报道了大熊猫国家公园试点项目,山水自然保护区与当地社区签订了“保护协议”,对村民的行为进行了严格限制,并根据协议给予奖励。

彭奎说,通过拟定协议,社区将被纳入其中,成为国家公园的合作伙伴,人们也将形成新的行为准则。

超越羊鞭的可能性

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可能很容易,但要改变代代相传的生产方式却很难。与内地的“农民上楼”类似,传统牧区的牧民面临着转业的问题。

在国家公园建立之前,马村就有“生态移民”,主要来自农畜队。早些年,有些村民得不到草地,就编入农畜队,耕种牧草,卖给有需要的农民。还有的挖虫草,在县城做小生意,或者去外地打工。

2019年7月8日,马金贵的儿子,14岁,小学刚毕业。暑假的时候,他从县城回到村里,帮家里人一起过渡。这是他参与的第二次转型。马金贵说,他家三代都是牧民,他希望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走出这片草原。

2014年以后,随着祁连县旅游业的发展和精准扶贫政策的出台,一些人转移到乡镇、县城打工,做起了林场经理、停车场管理员、超市收银员,或者在景区卖门票。那些年没有得到土地的人,在“打零工”的那些年里学会了谋生的技能,但牧民们担心突然的变化。

对于老一辈的牧民来说,适应变化是极其困难的。张宇说,放下羊鞭,拿起镰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次艰难的跨越,更别说进入第三产业,从事服务业了。“要想发展旅游、餐饮、住宿、接待,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技能不是一两次培训就能习得的。”

为了扶贫,祁连县组织了裁缝班、厨师班等转业培训班,但彭奎说,这些零星的培训班往往流于形式。“一两次培训,活动经费就用完了,没有这回事。真的能培养出厨师吗?当地人不信。”

年轻一代马立克金贵试图在羊鞭之外寻找可能性。

自然教育就是其中之一。在一些试点村,青海省林业和草原局与村委会和村支部合作。他们编写了生态课堂课程,并在一些中小学开展自然教育。青海省林草局副局长王恩光表示,通过“村两委+”的模式,可以打通有效生态保护的“最后一公里”。

生态旅游是另一种思维方式。2014祁连县旅游业逐步发展。由于雪山和草甸的景观,它甚至获得了“东方小瑞士”的称号。县城的土特产商店向游客出售黄蘑菇和牛羊肉,马金贵的牛羊肉收购价也涨了不少。

许多村庄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开发旅游线路,如临县门源的百里花海,老龙湾村的东海沟大峡谷,祁连县的卓尔风景区。这些景点与青海湖的公路旅行路线相连,每年7月和8月,额尔古纳公路上的外国车辆也有所增加。

但彭奎表示,现有的旅游业态还是很传统的。

“一提到旅游,人们想到的就是围起来,做景点,卖门票,就是修民宿,修栈道。但是为什么要修理这些设施呢?你的客户群是谁?没有人明确他们想在哪里吸引人。所以可以看到栈道和长长的走廊,出现在高原草地上,非常突兀。这是直接复制城市的东西。真的很吸引人吗?”

相比栈道、展馆等硬件设施,很多地方政府并不清楚生态旅游应该如何运营。如何设置徒步路线,如何设计自然观察的内容,如何培养当地人成为解说员,如何为游客设计行为准则……这些“看不见”的工作需要长期投入。

目前,全球环境研究所正在与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区合作,祁连县米国村和门源县老龙湾村被选为试点项目,他们将在那里探索与社区的协议保护,以及生态旅游规划,并建设国家公园的入口社区。

“表面的扶贫看似见效快,但真的有效吗?”彭奎说,要想产生长效,就要改变体制和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