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夏天
院子里呆了几天,仿佛过了半辈子。
1
妈妈天不亮就起床了,这已经成为多年的习惯。记不清多少次还是在梦里,就这样像睡着了一样,听着妈妈来回忙碌的脚步声,还有手里小心翼翼却又匆匆忙忙传来的细微叮叮当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股香味传来,房间里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这是我妈烧香后去院子里伸筋。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院子外面传来高三学生匆匆而过的脚步声,遇到熟人上山打水的人的问候声,远近树上鸟儿的鸣叫声,偶尔还有后山传来的歌声。当小镇醒来时,院子里突然亮了。
大厅最抢眼的是窗下的两朵向日葵,已经在微笑了。东墙的牵牛花正向着太阳欢快地吹着喇叭,微风摇曳。指甲花羞于见人躲在花和叶子下面,需要找出来才看得见。相比之下,花盆里的玉簪花在绿叶的映衬下越来越漂亮,如果旁边没有其他的花,它似乎在炫耀自己独特的娇宠。角落里的牡丹花,花期已过,有些神情黯然,盯着小院里的热闹。
最热闹最赏心悦目的,是挂满豆子的架子,在树叶下大力摇曳,等着人来摘。有几个南瓜外形很帅。它们开花后,就迫不及待地等着花落下来,在藤蔓上上吊。有阳光有雨水,所以它们长得很硬。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一天。”不同紫色的彩椒种类不多,但圆润光滑,像挂在枝叶上的彩灯。还有疯狂生长的韭菜、小葱、绿叶。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各显其美。
浇水,拔草,施肥,打理这些花,水果,蔬菜,大部分时间都过去了。不经意间,我听到我妈一言不发的絮叨他们,偶尔责备我们,好像在批评我们小时候犯了错,给家里人说,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可能年复一年一个人在院子里已经是习惯了吧。这个时候,我不忍心打断她,陪在她身边,听她说话。
在大厅前的台阶两边,有两棵新的葡萄藤。原来的藤蔓披上绿荫,在阳光明媚或月夜,院子里满是斑驳的树影和摇曳的枝叶。那很多年,在外面旅游的时候,只要看到一片树荫,听到沙沙的树叶声,我就想起了每个假期回到父母身边的惬意时光,我就想起了这个院子。父亲走的时候,藤蔓一年比一年烂,然后枝叶因虫害干枯。最后不得不把藤蔓拔掉,大厅正面和窗户突然空了,让人难受了一会儿。这两年根又发芽了,落成了两株枝叶繁茂的蓬蓬藤蔓。院子里有一些往年的绿色。让人高兴的是,今年种了很多葡萄,见太阳的那一面已经明显地、隐约地染上了一些紫色。
院子里还有一棵枣树,依然年年开花结果。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因为修整院子,需要拆除院子里的花坛,准备平整场地。有人提议砍枣树,侄子一脸孩子气却坚决制止。那一年,我侄子还小,枣树已经好几年没长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不理解的事情接连发生。其他的,他无法阻止也无法挽留,比如生命的消失,比如亲情的分离,触手可及的枣树,他放不下,树就这样留着。如今,这棵树姿态优雅,绿荫覆盖,每年秋天果实累累。也是我妈最开心的时候,招呼亲戚朋友,邻居来摘枣吃。
枣树还在,那两根藤来了又走了,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仿佛我们的父亲离我们不远了。
2
弟弟一家再三劝他妈和他们住在楼里,也方便照顾。母亲执意不肯,就守着院子。我也多次试图把我妈接到我们身边照顾她的起居,但我妈总是断然拒绝。都说我怀念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如果她不在这里,那些花草没有水喝就会渴死。前几年还能待个三五天,现在来的越来越少,待的日子越来越短,越来越不喜欢走出她的院子。
我最担心她在院子里的孤独。平日里,我时不时给妈妈打个电话问好。我母亲总是说,邻居家的贾茜人来院子里叫她,我侄子小心翼翼地叫她,我一个个都记得清清楚楚。陪她的学生家长给她抓了一把野菜,在邻居家吃了一碗饭。怕错过一个人,过了好半天。我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说这说那,因为她是在关心人,一点一滴的关心和怜惜都在心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消除我对她的担心。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没事,放心吧!”
妈妈每天像等家人一样,精心打理着自己的菜园、花园、果园。
三
午饭后,天太热了,人们都不想动。妈妈经常把装满水的盆放在院子里,感觉院子没那么空旷,有点冷。妈妈说是“太阳能”,有热水。我妈的幽默和乐观早就被我一起去看过她几次的舍友、姐妹、闺蜜接受了,他们还时不时的说起。
中午最热的时候,我在大厅里翻父亲留下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着母亲写的字,大大小小的练习卷子满满当当堆在那里。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将近10年了。母亲最多的时候,把父亲的手稿和字帖整理好,然后在父亲废弃的手稿上一张一张地画,通常叫做临摹粘贴;然后就是帖子,对着爸爸的字体抄写,现在可以自由书写了。这个发现,如果不仔细分辨,你几乎看不出和你父亲的笔迹有什么不同。外甥女还鼓励我奶奶好好写,好几次装裱,让她参加比赛,送给亲戚朋友。我记得我侄子上小学的时候,还让我奶奶给他们班写班级公告。以前给父亲买过宣纸带回来。这次为了支持我妈,鼓励她,我至少带了一些写作练习纸。母亲说,她可以在我父亲留下的那么多宣纸上写字,没时间写。
母亲写字、发帖、铺宣纸、写发型,成了一种寄托。别人说什么不重要,好不好都可以忽略。
妈妈可能是看我想拿起笔,就给我倒了墨水,挑了一支笔让我写。以前敢写,突然不敢面对我妈了。我不得不打开一页。后来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我刚经过的车厢里用楷书写了。不仅模仿了发型,还练了爸爸的书法和楷书,真的让我很惊讶。看来我得练习了。下次我回去和我妈坐下来,陪她慢慢写。
四
三伏天就要结束了,再过两天我们就要立秋了。
这个夏天,我在小院里只觉得凉爽舒适,一点也不觉得热。
夜晚的院子安静凉爽,让人恋恋不舍。听着妈妈去睡觉,我会搬个小凳子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或者盘腿坐在西房门口的台阶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
月夜,影满庭院,月动,人随月走。院角之上是一轮有角的月亮,树下的叶子被剪成碎片,窗内是同一轮看人的月亮。溶月,淡淡的风,没有“摇樊落扑萤”的闲适,没有“她玉肩月寒”的期待,平淡而均匀,只属于月光下的诗人们和酒文人。我只坐在院子西房屋檐下的台阶上欣赏月光。原来,月夜可以让人还原设定,让一天的烦恼回到最初生活的最初状态,可以像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懵懂婴儿。屋檐下,妈妈就是全世界。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干脆把院子里的灯关了,但是在黑暗中感觉很亮。往事清晰地在夜色中播映。过了一会儿,父亲坐在了西屋门口的椅子上。父亲病重的那两年,他总爱坐在这张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我站在大厅窗下的大书案边,蘸了蘸墨水,准备打发时间。这个表情会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春节一到,父亲就整天写对联。家里的那些,叔叔亲戚,工作的同事,每年贴他的对联,都写在小本子上,打个勾,免得落下谁,耽误过年过节。这一写就是一天。我在旁边当镇纸,躺在桌子上压着边纸,边走边拿着父亲的字迹慢慢地往上拉,写完了再小心翼翼地铺在铺好的地上。有几次,父亲让我带弟弟去给亲戚拜年,胡同里稀稀拉拉像迷宫一样。最终,我找到了贴着父亲对联的那扇门。
有这样安静的夜晚真好。和以前一样,那件灰色衬衫还是皱皱巴巴的。依旧话不多,只是静静的坐着。我还是像每年过年或者寒暑假回家一样,有千言万语说不出。
坐着越来越亮,却不知道月亮在那里扰乱人的心情。
五
一个人的院子是空的,但也可以是深情汇聚的地方;与钢筋混凝土建筑的局促空间相比,小院显得温馨而懂事。它拥有过去千年的无限储存空间,可以装下无处存放的喜怒哀乐。母亲的院子就像一个避难所。
《常回家看看》不能只是作为一首歌来唱,走调来读,家人需要陪伴,需要一起等待。没有亲情和爱情,你的心会一直流浪,无处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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