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流浪猫

他喜欢猫,却不养猫。

至少现在不养。

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不养猫是免得哪只猫跟着受罪吧。

但他的包里总是装着一些零食,遇见流浪猫的话,就会喂它们一些东西。

这个习惯的养成,还要从上高中时说起。

有一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拿着刚从租书屋租来的漫画,慢慢地踱着步子。因为在家里看容易被抓到,所以必须在回到家之前看完。

他只顾低头看漫画,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装个满怀。他抬起头,看到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他隐隐觉得那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目送那人走进一个胡同口,出来时手上却没了那个袋子。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走远,然后把漫画收进书包,走向那条胡同。刚走近,就听到一声憔悴的鸣叫。

“喵呜……”

他赶紧走过去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有一只小花猫,看上去生病了,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因为生病,被抛弃了么?

应该是饿了或者渴了吧,他这么想。但翻遍身上和书包,都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他把小猫从塑料袋里抱出来,然后从附近找了个被扔掉的纸盒子放了进去,然后向自己家里跑去。

爸妈还没有回家,他翻遍了冰箱也没找到什么零食。没办法,他又急匆匆地冲到楼下杂货铺买了两只火腿肠,然后跑回那条胡同。谢天谢地,那小猫虽然虚弱,但还是在发出微弱的低吟。

于是从那以后,每天放学回家,他都会带着一些食物和水,途经那条小街的时候,过去喂那只病了的小花猫。或者一边看着漫画,一边抚摸着它虚弱的身体。 甚至他还从家里带来一些材料,给小猫做了一个舒适的窝。

小猫渐渐地能走路了,每天都等在胡同口,看见他走来,都会兴奋地喵喵叫,转着圈。当他抚摸它时,它会用头使劲地蹭着他的裤腿。

而当他离开时,小猫会依依不舍地送他一段路。

但他从来没有想把小猫带回家,因为担心父母不愿意收留这只野猫。

一个月过去了,小猫的身体彻底恢复了。这一天,小猫努力地钻进他的怀里,使劲地在他胸前蹭着口水。

他知道小猫想让他把它带回家。但是他还是把它放回窝里,然后飞快地跑了。

第二天,小猫不见了。它没有在那里等他来。第三天第四天也是。那个窝也渐渐没有了小猫生活的痕迹。他知道,小猫走了,或者回到了原来主人的身边,或者成为了一只自由的流浪猫。

从那以后,他就养成了喂养流浪猫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替代对小猫思念和愧疚,但也许只是小猫让他发现了自己对猫的情愫。

后来,朋友发现他这个习惯之后,送给了他一只猫。这是他第一次养猫,也是最后一次。

这时候他已经是一家外企公司的HR,用薪水自己租了套公寓;所以不用担心父母的阻止。

这是一只纯白的波斯猫,两只眼睛分别是金色和蓝色。因为觉得它很漂亮,也很爱美,所以他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美美”。

波斯猫美美喜欢出去玩,有时只有吃饭睡觉才回到家里来。吃完了,又从窗口跳出去玩了。不过他也乐得省心,看着它吃饭,偶尔抚摸一下它,感觉和喂养一直流浪猫差不错。

一只属于自己的流浪猫。

美美也是爱撒娇的,只不过不是很主动。它举手投足都流露出十足的优雅和自信。很多朋友到他家里来,先会问:你家美美呢?

有一天,美美不见了。一整天都不见影。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忍受不了焦躁不安,出门开始寻找它。外面下着雨,伞外的世界朦朦胧胧的。他在它时常出现的地方反复地兜着圈子,寻找着它的身影。但是他始终没有叫它的名字,只是那么走着,走着。

在夜雨中,他茫然失措了,甚至忘记了自己在找什么。

“寻找 一只流浪猫 在这下不完的雨中 找什么 已经忘掉 点着 最后的烟草 跟着停不下的脚步 找什么都不重要。”

美美终于还是没有回来。

猫是一种很有自尊的动物。他们宁可去流浪,也不会愿意在谁那受冷落。

他觉得也许自己不太会照顾猫吧。

于是他回到了不养猫的生活。

但和流浪猫的相处,却变得更加频繁了。

在他家附近的公园小巷,上班地方的街角,都变成了他与流浪猫相识和交流的场所。他包里会有很多事物和水,每当他走到某个流浪猫的居所,就会有很多相识的猫走来,等他的喂养和抚摸。

“这是你的,你的,不要抢,还有很多。”他微笑着看着它们。

这些猫大多是被遗弃的,被遗弃的它们刚开始总是会对他的好意抱有敌视和怀疑,但是慢慢地发现他并无恶意,于是和他亲近了起来。

偶尔会有一些猫对他很有好感,会撒娇地在他身上蹭蹭。他也会对某些猫特别宠爱,当别的猫抢它的食物时,他会很生气。然后还会给它偷偷开个小灶。

但是他从来不会把猫抱回家里养。于是任凭这些猫出现和消失,但不会再次出现。

他认识的所有猫,都在消失后再没出现过。

记忆里最熟悉的身影,还是那只生病的小花猫和美美。

深夜,安静的房间里,他关上灯,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这天下午,他坐长途汽车去外地办事,回来时上车比较晚,他只看到了一个空座,旁边是一个身材小小的女孩。问了声这里有人没有,然后坐了下来。

女孩穿着长款的针织衫和连裤袜,带着闪亮的手链,打扮很时髦,头发是乌黑的原色。

车子开动了,乘客们纷纷拿出打发时间用的道具,旁边的女孩也把耳机塞到耳朵里。

而他只是看着前排座位的靠背,愣愣地出神。

前面的,开下窗户,太热了。后面的乘客对身边的女孩说。但女孩听着耳机没有反应。

后面的人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这才摘下耳机回过头。

开下窗户,聋啊!后面传来那个嚣张的声音。

女孩赌气地把车窗开到最大,风呼地一声冲了进来。女孩把耳机塞上,把腿蜷起来顶在前座的靠背上。

暖暖的春风稀释了女孩身上的香水味,不是很高档,但甜甜的很好闻。颠簸的汽车让乘客们昏昏欲睡。他也把头抵在前座靠背上,打起盹来。

等到汽车上了高速,风开始呼啸起来。他的耳朵被风灌满了,于是坐起来看了看车窗。

旁边的那个女孩好像睡着了,头枕在车窗沿上,胳膊抱着蜷起来的腿,斜靠着靠背,把一个瘦瘦的后背对着他。

那小小的弯弯的弧度,就像一只蜷缩着的猫一样。

大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像黑色的火焰一样疯狂地舞动。但女孩还是一动不动地蜷着,仿佛睡得很沉。

他想了一下,然后探过去把车窗关小,一直拉到女孩的头枕着的位置。这个动作,让那小小的身影整个都被罩在了他的身下。

那女孩醒了,看到他正坐回座位。女孩看了看他,他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理了理头发,关上了窗户。

谢谢。女孩轻轻地说,声音小到他几乎听不清楚。

春天的风很干燥,女孩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干裂的嘴唇,涂了一些唇膏,然后继续翻找自己的包,但没有找到似的,合上包叹了口气。

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然后递给女孩:给,没开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