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龟的事故|希望他们都能活到送我走
我喜欢养小乌龟。
乌龟,学名叫 中华草龟 ,这种龟是中国本土品种,跟那些野蛮的巴西龟大不一样。
养乌龟原因有三。
一是它活得长 。
千年王八是假,寿命倒是挺长的,养得好可以送我走。中华草龟寿命一般在60年,而巴西龟只有20-25年,每每想到这个,我就担心起那只在我家赖了19年的 老母龟 ,她是一只很丑的巴西红耳龟,也不知道还能再多见几次。
二是乌龟相对于其他龟种,价格便宜。
在广州的宠物市场,5块钱就能买到一只背甲3厘米的乌龟。每次我看到黄喉,佛鳄,陆龟的价格,就觉得龟也有贵贱之分。
第三个原因建立在第二个原因的基础之上,乌龟有一定的概率“墨化”。
中华草龟之所以叫“乌龟”,就是因他的外形乌黑。其实乌龟是青黑色的,墨化的意思,是指乌龟全身变黑的过程,包括肤色、背甲和眼睛。但这仅仅发生在成年公龟身上,而且概率很小。这是一门养龟的玄学,每个养龟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公龟墨化,变成传说中的乌龟。
如果把龟当成人,你就能明白养龟者的心理——看着一个出身卑贱的男孩,成年之后脱胎换骨,变成一个世间少有的男人。
于是我养乌龟,专门挑小的买——我想见证这个过程。一个出身卑微的人变成人中龙凤的概率,比公龟墨化的概率低太多了,所以干脆寄情于龟,盼着它实现人们达不到的愿望。
有一年冬天很冷,我用小方巾裹着一只小乌龟,偷偷摸摸地带回家里,以为它是冬眠了。但跟家里的龟不一样的是,任我怎么戳它,它都毫无反应。直到有一天,我是实在忍不住了,上网查了一下怎么判断乌龟是在冬眠还是死了。当我把小乌龟放在温水里的时候,它浮了起来……而我已经藏着这具僵硬的尸骨一个星期了。
于是我赶紧让这只可怜的小乌龟入土为安,把它葬在了天台的花盆里,就在那条烤鱼的隔壁——那条鱼也是命苦,在我很小的时候,一条小金鱼死了,我想给它举行个火化仪式,结果枯枝和纸张都烧完了,它并不像电视里的那样变成一堆骨灰,在我眼前躺着的是一条烤鱼,闻着还挺香。
一只僵尸龟和一条烤金鱼,被葬在了一起。 希望它们的灵魂不要相遇,不然一定凑在一块数落我没有安置好它们的遗体。
大学的时候我迷上了电视剧《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里面有个僵尸叫“尼诺”,意为“圣婴”。于是我给刚买的一对小乌龟分别起名 “尼诺”、“尼娜” 。我很喜欢给小动物起名字,好像自己赋予了它们平起平坐的权利,使它们与众不同。
中国有个古老的传统习俗——贱名好养活。那些命理比较硬的人,名字起得响亮,往后的日子多半是难熬的。没过多久尼诺尼娜都得了腐皮,我认为是水质不好,于是把水晒几天再给它们换上,结果病情没有好转。
我是见不得它们死的,于是我把它们投到了学校的池塘里,美其名曰“放生”。 其实我也知道放它们回归大自然,多半也是活不长的,但总算它们的龟生不再局限于一个小盒子里。
后来路过那个池塘,舍友总会一只手搭我肩膀,一只手指着池塘:
有了失败的经验,我做了很多功课,给后面的小乌龟起名 旺财来福。 5块钱一只的小乌龟,吃25元一小盒的命脉龟粮,住100块钱一套的豪宅,晒台、日照灯、过滤器一应俱全,然而它们还是得了肺炎。
我想过很多次自己有朝一日当个悬壶济世的医生,但万万没想到成了专治各种乌龟疾病的专家。肺炎、腐皮、肠胃炎,我对症下药,什么阿莫西林、高锰酸钾、红霉素,都用了一个遍。
而旺财来福的相继离世,让我明白龟和人是极其相似的—— 它们从小在温室长大,和龟群在一起,得了传染病,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一旦把它们拎出来,就像那些随波逐流的人突然有一天不得不独立思考一样,开始发慌不适应,然后在疾病中死去,而这种传染病,是环境所治愈不了的。
等我终于鼓起勇气再买小乌龟的时候,已经不敢起名字了,也按捺住自己对它的喜爱。
我不想再失望,所以不敢再抱希望,更不想在死亡名单里多记一个名字。我买它的时候,发了个朋友圈,有一个姓龚的同学评论:
求你别再养龟了。
那时候我不以为然,直到10个月后,我开始怀念起这条评论。
有一天我发现它有腐甲的症状,于是把它放在阳台晒太阳,然后去做饭,等我再去看它的时候,它翻着身,四脚朝天。
我兴奋地叫来舍友:
舍友面露愠色:
我赶紧把它拿起来,像抓到一块烧红的木炭一样—— 这只没有名字的小乌龟背甲发烫,已经一命呜呼了。
事后我沮丧了很久,因为这是第一只被我杀死的龟。
直到有一天,阿锋说捡到一只龟,不知道怎么养,也不知道丢哪。那时候晒龟事故已经过去一年了,我再一次鼓起勇气,打算承接下来。看了他给我发的照片,尺寸挺大,于是我跑到宠物市场买了个稍大的玻璃缸。当我提着龟缸回来,正打算去阿锋那的时候,他告诉我那只龟已经死了……还好这次不是死在我手里,不然我肯定一蹶不振。
为了不让新的龟缸和龟粮闲置,我咬咬牙在网上买了两只稍大一点的乌龟。相对于原来的那些, 百威枸杞 算是名贵品种了,苏北金线草龟,还是外塘的,价格是以前那些的七八倍。
他们赶上了好时代,我终于不是个穷学生,而是一个有工作的穷工人。
我又把龟缸换大了一号,还买了些铁胆沙铺在缸底,把我妈寄给我的虾干撕下来喂他们,每次饭前我都先喂他们,再喂自己,他们也很乖,永远都吃不够。
每次下班一进门,我都会说:
百威和枸杞不善言语,每次都用行动对我表示欢迎——朝向我不停地抓玻璃缸壁,同时朝向我手中的虾干。他们营养均衡,虾皮、面包虫、生猪肉、活鱼、龟粮都有,周末的时候我就设个闹钟给他们晒晒太阳。
我是这样认为的,自己过得不好就算了,不要苦了跟我的龟。
有一次同事对我说:
我先是一愣,看到同事指着龟缸,马上就明白了。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调侃他们命不好,跟错了人,下班那么晚任由他们泡在屎水里。舍友不敢给他们换水,只会唧唧歪歪催着我快点换水臭死了。 我可怜的百威枸杞,一到放假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今年6月,在前往宠物市场为百威枸杞购置新家的地铁里,我抓着把手,眼里一排排座位像是一座座坟,坟前竖着齐齐整整的碑,摇摇晃晃的车厢摩擦着铁轨,发出尖锐的噪声。
我对基友说:
顿了顿,接着说到:
庆幸的是,在我的悉心照料下,百威和枸杞已经活过了一个冬天,并且成功从冬眠中醒来。 春节回来上班的时候,我拨开椰土,向刚冒头的他们说了声早。
半个月前天气骤冷,我就再一次安排百威枸杞入土。结果这两个小家伙不肯冬眠,于是我把龟缸放在阳台,让他们在冷风中好好考虑。
睡不着。 像个老父亲起来看孩子有没有盖被子一样,大半夜摸黑起来看看他们。 百威乖乖把自己埋进土里,枸杞独自吹着冷风晒月光,背甲晒出石灰白,然后我就一抔一抔土往他们身上盖,跟他们说晚安,再铺上一层苔藓,末了还不忘洒点水在苔藓上。终于安心去睡。
清早起来,没发现越狱的痕迹。应该还没死,很好,明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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